家子可以纳一妾,再放上些可信妥帖的仆从照顾雒阳宅邸,主妇即使不在身边也能安于故乡。
许嫣缄默不语,低头沉思。她捞出企图潜水玩儿的应荧,见女儿手指泡出了褶子,遂带她上岸,裹上衣袍哺乳,婢女即刻上前为她通经活络、篦发擦身。
“你啊,出了月子不要逃懒,”袁珍也起身出池,同时不忘拉出钟敏,“还有你,除了日常分理的杂务,舅公给我们几人又派了活计。开春启学堂,由四弟主持教家中子侄经史子集,我讲礼仪、嫣娘授算学、敏娘训书法,另有三弟教弓马、静娘启音律。”
钟敏诧异道,“汝南府君乃关西孔子杨伯起之后,家学渊源者所设郡学,我家儿郎不去了?”一众婢女分工明确服侍周到,有人负责涂抹香脂,有人将盘发打散篦上花露,有人笼好炭火引暖风烘干。一时之间香风阵阵,暖意融融,不大功夫就将三位主母收拾得妥妥贴贴。
“杨府君年老多病,即将归乡荣养,郡学所授只剩经学浅表,难明道义。”袁珍先前忧愁儿子学业,官方教书先生水平有限,甚至都不如她袁家以顽劣著称的幼弟。
“儒家六艺经学,兼容并包诸子各家,早非一派之学。舅公这次集众之长,像是要效仿颍川荀氏大兴家学。”许嫣将睡着的应荧抱给乳母,令其带回屋里休息,“咱们这一辈,大哥立家统筹,劭郎入雒谋势,三弟县尉掌兵,四弟读书治学,其余旁枝承先人余绪兢兢业业,也不算辱没家声。下一辈渐长,定要一代更比一代强,通五经贯六艺也只基础。”
“正是,管子云‘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家学传承不可假手他人。”袁珍照着铜镜,对婢女为自己修理的眉毛不置可否,选了个趁手眉镊稍作改正,顺势转身为两个弟妹整起眉形,下手利落如拔雁毛,毫不怜香惜玉。“我的琳儿正值学龄受此实惠,改天可得备上些束脩拜会下你们这些授课亲长。”
钟敏怕坏了眉形,生生忍住了挑眉冲动,“自家人哪需这样繁琐,只是练字实乃苦功,要持之以恒,大嫂莫心疼才是。”八岁的应琳写字已有形体,只需指点勤练便可进步,她对练字之苦心有戚戚焉,提前言明免得小童惫懒却怨师不教。
长社钟氏乃颍川高门,钟敏父亲、叔父在党锢后心灰意冷不仕朝廷,早早故去,唯有一兄支撑门户。兄长钟繇聪慧过人在书法上颇有天赋,他自觉无甚精力深授经史学问,只督促着妹妹苦练出一手好字,正巧消弱了她些许跳脱的性子。
“尽管磨练,切勿松懈,若他吃不得苦半途而废,直来诉我。”袁珍自然信得过儿子,总角小儿活泼好动亦是聪哲纯良,早已到了知学上进的年纪。哪个母亲不夸赞自家小子,谈娃儿兴起,滔滔不绝。
许嫣听了半晌应琳、应玚的孩童趣事,入了育儿圈儿发现自己仍在边缘,应和几句就感慨女儿太小积攒不够谈资,告别两人往自家院中走去。
施施然入院,瞧见丈夫将小榻置于屋外墙边,正搂着酣睡的女儿侧卧暖阳下,手持竹简惬意读书。今日虽寒冷,却是个云淡风轻好天气,方才大嫂话语还压在心头,令心情更冷。许嫣顿生委屈,拍掉应劭的腿挤出一点空儿,瘫坐于榻上唉声叹气。
应劭抬头暗笑,心想定要稳住,此时绝不能凑上钩儿去问原由,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卧好,只等许嫣自己说来。然而娇妻一个幽怨眼神飞来,他立马移身就教,“嫣娘受何委屈?我为夫人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