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黄梅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没个停顿。那绵绵不断、斜斜密密的雨脚,不住点地下了三天三夜。
东河的水涨到快要平齐堤岸了,原来清澈的河水,现在变成浑黄、急浊、汹涌,河中惊涛拍岸、大浪滔天,波涛咆哮如低沉的土雷。
从上游冲下来的连根拨起的大树、草荆,猪、牛、羊,还有人家房屋的梁木、檩条、窗户、门板及各种箱、柜、桌、椅等家具,在滔滔浊浪中,向下游急速冲刷而下。
两岸大堤上面,都是忙忙碌碌、心急如焚的防洪抢险护堤人员,由各大家姓氏族长、豪绅、富户带头,抢着挖沙、添土、砌石、筑堤。
到了夜晚,大家也不敢歇息,打着火把劳动,火把将大堤照得跟白昼一般。堤上的人员从白天到黑夜,一个个累得大汗湿透衣裳,精疲力竭骨软腰酸背痛,都不敢停歇一下……
这个时候,不论官绅平民,也不论贫穷富贵,村村庄庄一视同仁,家家户户人人平等;
不管哪乡哪保,哪镇哪村,都要出健壮男丁驻堤守岸,妇女自然也不能闲着,在后方烧火做饭,送水运土,帮忙打杂做事儿。
大家身后那一畔畔、一畦畦长得正茂盛的秧苗,就是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家庭来年生活的来源和希望。
一旦洪水破堤,淹了大田畔,必然遭受饥荒,来年是要饿死人的人。大家都免不了背井离乡、逃荒度命,甚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时候地方上闭塞落后,老百姓大多数贫穷,无论水旱蝗震,一点灾害都受不了。
一旦受了灾,对于豪绅富户都要伤筋动骨,何况那些贫苦农民,那就是地动山摇、走投无路!
因此,这大的洪水来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生怕大水涌垮了堤岸,冲毁淹没了良田,使庄稼颗粒无收,让老百姓白白忙活了,到了秋上饿肚子。
这个时候,青壮年都到堤上来死命防洪保堤,部份老年人跟着当地的巫师神汉们;
带着香纸炮竹,带着猪、羊、鸡、鸭、鹅,拎着酒肉及各种祭品;到河堤头上祭祀河神的社庙里,
去烧香焚纸,鸣炮奏乐、敲锣打鼓、吹响琐呐笛子,磕头大拜,把酒用肉祭祀河神。
他们个个满脸虔诚,卑词厚币、苦苦哀求河神老爷大慈大悲,让洪水顺畅流走,不要淹了堤坝毁了良田,保这一带安然无恙;
还要洪水过后五谷丰登,到了秋冬之时,他们还要送腊鱼腊肉,新谷做的好酒,来河神社庙进行“腊祭”,答谢河神不淹之情,保这一方平安的大恩大德。
这个时候,祭祀的人们,一个个心诚意正、诚惶诚恐,那些巫师神汉,一个个上窜下跳、蹦跶舞跃,念经念咒,唱唱说说,搞得一片光怪陆离、乌烟障气、鬼哭神号。
而跟他们相对应的是堤上防洪的人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抬石头、运沙土,打夯、筑基、固大堤。
一个个精神高度紧张、汗流夹背,“嘿哟、嘿哟”打硪筑土的号子,一阵接着一阵响彻云霄。
声音震得大堤也在摇晃,惊得水中的蛟龙丧胆,怪物藏形。大家除了防管涌、防大浪、防溃堤外,最重要的还要防人,防别有用心之人!
东河两岸之间这一畔、一畔的大田,都是各家族、各大姓所拥有的。特别是随、古、薛、窦四大姓的肥田好土,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一河两岸之中。
每一姓的大田都集中在一个堤塆里;如果哪个家族的大堤被冲塌,大水冲进堤塆里,就造成大河泄洪,无意中就帮了一溜河道两岸其他家族的稻田减压。这叫淹了一畔田,救了千畔田。
因此,除了死命抗洪保堤外,也有些自私自利的人,心里盼望洪水能冲垮挡护别人田畔的河堤,淹了别人的田地,自家的田地自然而然保住了。
这种损人利己的念头,在这一带,有不少的人存想在心里。有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对方的堤坝,悄悄的扒了的事情,也曾有人干过。
这就带来了家族的大械斗,只要出了这样的事,打斗拼命是免不了的。因此,民间因为争水灌溉、防洪保堤的事儿,最容易引起家族私斗:
有时是几个家族的族斗,有时是一块地方的人跟另一块地方的人械斗。因此,民间因为水闹出的事件,是层出不穷的——
在这洪水滔天之际,谁家的田畔都不保险,要防备别的家族,暗中派人来扒堤泄洪,毁他人之地保自己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