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春天的一天,雨利宗早上起来,照例先挑一担有机肥给自家山坡上的菜地施肥,顺便收割好当天要吃的蔬菜,然后回家洗把脸,这时电饭煲里的水泡饭,及上面的隔水加热的剩菜,加热后一直保温在那里,正好可以吃起来。
儿子去东台后寄了几封信回来,雨利宗从来信中知道儿子现在在东台落了脚,如今又跟了一个好老板,工资和生活条件都还不错,雨利宗宽心了不少,吃什么也都吃得香。不过,儿子性格他最了解,喜欢报喜不报忧。信上这样说,实际情况到底怎样,也还说不定。
“雨利宗,签收汇款单啦。”雨利宗刚吃过早饭,就听到邮递员在自家的门前扯开喉咙大喊大叫,引得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跑出来看稀奇。先看到的是汇款金额1200元,再往下就看到汇款人:雨辉。
“利宗,你儿子出息啊!”雨利宗从家里一走出来,就有人竖起大拇指,对着他赞不绝口,“雨辉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人聪明,只要用在正道上,就没有发不了财的道理。”
“呵呵,他来信说跟了一个好老板,在那里给老板拖沙子,现在都用上传呼机了呢。说谁有事要找他,打一下他的传呼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人。我可不知道怎么打传呼,都是年轻人喜欢整那些新鲜玩意。没事写信不是蛮好嘛。”雨利宗挺直了腰板说完,边摇头,边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声,可是吁完之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儿子有钱寄回家,那就说明儿子信上写的没有在说大话,雨利宗一颗心完全放在了肚子里。自从儿子坐牢以后,他很久没有这种挺直了腰板说话的感觉了。
左邻右舍很快就都知道:雨家那个坐过牢的儿子现在在外面混得可出息了,不但有多余的钱寄回来,而且还用上了BP机。在他们的眼中,雨辉坐牢也好,当老板也罢,都还是那个见人一副笑模样,浑身透着机灵劲,遇事有主见的雨辉。有些年轻一些的,就找到雨利宗套着近乎,顺便打听雨辉的BP机号。
儿子时不时地汇款回家,雨利宗不缺钱了,可是他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巴巴地计算着自己退休的日子。
到了1997年国庆前夕,雨利宗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他第一次领到了退休工资,虽然只有几百块钱,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很富足了,比拿到儿子寄来的1200块钱还高兴。
雨利宗腰包鼓了,就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他的好心情。儿子雨辉和大女儿雨艳都不在身边,雨秀虽然离得近,但总也没有话讲,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先跟小女儿雨霞透漏一下。
想到雨霞,雨利宗又从心底里笑了起来。
自从雨利宗骂了雨霞跟牛牯合伙是缺心眼,上了牛牯的当以后,雨霞也动了歪心思,她喜欢穿一件两边各有一个大口袋,里面贴胸位置还有一个内口袋的蓝布大褂去批发店里。在店里收了钱,没人注意的时候会忘记放入钱匣子,而是揣进了自己的大褂口袋。
雨霞私房钱攒多了,就会交给老爸雨利宗去存信用社,这样一年也能弄出个一万来块。雨霞嘴巴严严实实,瞒得云秋鲤一点边也没摸到。
雨利宗板着指头算出,雨霞又两个月没有让自己跑银行了,也该去看她一下。
雨利宗到了市场门口,看到大门边的批发生意似乎又做大了,门口停着两辆小四轮货车,牛牯夫妻在张罗着客户,雨霞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在理货,婆婆则在一边忙着做饭。雨利宗知道,这亲家母是看到儿子在哪,她就跟到哪,再苦再累也不怕。雨利宗没有看到云秋鲤,估计又去送货了。
“霞妹子,你大肚子不方便,可不要搬东西啊!亲家母,你要当心你儿媳妇啊,多看着点啊!”雨利宗没进门,就开始大呼小叫。
“亲家说的是,我也是说小霞现在就不要来店里了。”云家母说道,“亲家,今天在这吃饭啊。”
雨霞不等老爸再张口,就把他拉到外边,悄悄说道:“爸,你不要叫了,是我自己要来的,也就是看一下店,不干重活。”
雨霞看看左右无人,飞快地从蓝色大褂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递给雨利宗,等雨利宗小心地收好,她这才说道:“这次存两千吧。我本来还想再多攒点,留到做月子时用,你今天一闹,我明天肯定来不了了。”
“你坐月子的时候,我也有钱啊,我这个月领退休工资了。”
“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吧,妈妈生一次病就都还不够。”雨霞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快要生了,你这段时间也千万不要和牛牯提分家啊,如果现在分了家,我要照看孩子,云秋鲤一个人也不可能去做什么生意,家里面马上就没有进账。如果真到这一步,老爸你的退休工资再贴给我们好不好?云秋莎这个月给了我们十万块,说是买车也行,拿着做生意也行。二姐是最疼她弟弟了。我们已经在县城看了几套房子,最迟明年搬到县城去,在城里打工也好,做生意也罢,机会都肯定更多一些,将来孩子受教育也好得多。到那个时候和牛牯分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雨霞一番分析,头脑清晰,头头是道,再也不是从前雨家人眼中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雨利宗让霞妹教训一通,想一想也没趣,回去就跟老伴商量,好久没有回老伴娘家了,现在荷包里有了钱,是不是也该回去看一看。老伴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每次回去都让母亲难过,所以,老伴从来都不提回娘家这一茬。但是,雨利宗铁了心要办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住,不久,雨利宗收拾些家里的笋干、腊肉和香肠,带着老伴去南湘省丈母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