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队,那就是死者家属。”宋余杭急匆匆赶回来,甫一踏进办公室,方辛就拿文件夹掩着鼻子俯身贴了过来在她耳边道。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抠脚搓泥,还不时从脚底板上撕下些死皮,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从碟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嗑着,手边放着一杯茶水,摇头晃脑看着墙上的电视。
宋余杭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女人刚想发火她挡着电视了,见着她肩上的两道横杠,知道这是个大官,遂又喜笑颜开来。
“哟,女领导,有什么吩咐吗?”
“姓宋,叫我宋警官就好。”一走近她身边一股铺天盖地的脚臭味,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愿意过来。
宋余杭面不改色,从档案袋里拿出了照片:“看看这是您女儿吗?”
案发现场尸体的惨状当然不可能给她看,刑警拍下来的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碎片和鞋子。
“呸呸。”女人把瓜子壳吐在地上,抠完脚的手从她手里把照片接了过来。
“是,是,不过她不是我女儿,我是她小姨。”
她手指戳着那照片,脸上并无一丝悲伤之色:“这衣服还是我穿剩下给她的呢,鞋子也是我从垃圾堆里……”
在对面两位刑警的注视下,妇女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我跟您说这些干嘛呢。”
“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坐在一旁的刑侦人员问道。
女人摇摇头,又抓起瓜子嗑着:“没啦没啦,我姐姐十来岁就出来打工遇着个负心汉,搞大了肚子就扔下她跑了,她熬了没多久生下娃儿就死了。”
“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过你们?”
“没有,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是我看我姐姐可怜,看她可怜,她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跟着我了。”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才露出一丝愁容:“我还指望着她念完初中就不上了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呢,怎么突然就……”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把瓜子放回盘子里:“警官啊,我听说人是碾死的,赔钱吗?赔多少钱啊?”
“……”
宋余杭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我们不清楚,具体要看法院怎么判。”
就在这时,方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宋余杭点点头表示了然,转回来道:“您侄女最近有轻生的念头吗?”
女人砸吧着瓜子:“没吧,她也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不过我去他们学校开过几次家长会,老师说她成绩挺好的,没理由自杀啊。”
宋余杭的目光滑落到她脖子,隐在衣领里的一根项链:“可以带我们去您家看一下吗?”
女人的脸上似有些不耐烦,但宋余杭话说的委婉,语气却是不容置噱。
“行吧,行吧,真麻烦,死了埋了把该赔给我们的钱赔了不就得了吗?弄这一大圈弯弯绕绕的。”
宋余杭也懒得跟她解释,几个刑侦人员跟她一起往出走,在身后窃窃私语。
“就这,搁我我也得自杀。”
自杀吗?
宋余杭的思绪飘回了那天的天台上,她总觉得那个黑衣人和那封遗书并不是巧合。
***
女人的家还在西城区最里边的村子,属于郊区里的郊区,水泥路只打到了村口,前两天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堪,车轮陷进去抛了锚,一行人只好蹚着泥水往里走。
住在这里的普遍都很穷,房子低矮,电线拉得高低错落,空气里漂浮着鸡屎和牛粪的味道。路边不时跑过两只饿得瘦骨嶙峋的流浪狗,远远地听见几声鸡叫,抹黑走了数十米才有一盏一闪一闪的路灯在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昏黄的灯光下摆了一张黑漆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桌子,几个老汉围在一起打牌,抽烟袋的抽烟袋,吸卷烟的吸卷烟,几个半大小子就蹲在一边玩地上的泥巴,其中一个从地上捡起烟头抽了一口,顿时连声咳嗽起来。
老汉们哄堂大笑。
宋余杭的目光往过去一瞥,几个闲汉见有人来了,把桌上的闲散零钱把口袋里一收,咧开一嘴烟牙冲为首的女人笑。
“哟,秀珍呐,这是摊上啥事了,咋有警察跟着你呢?”
王秀珍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道:“哎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犯啥事呀,还不是我那倒霉侄女死了,唉,不过死了也好死了轻松,总好过活着受穷。”
段城气不过就要上前被方辛死死拉了回来:“她……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还是人吗?”
方辛白了他一眼:“咱们是来办案的,其他事少管。”
走过村口泥泞的小道,再往左拐绕过一个田坎,不远处就是王秀珍的家了。
屋里亮着灯,门前栓着一条脏兮兮的土狗,一见有人过来立马狂吠了起来。
宋余杭瞥一眼灯光:“有人?”
王秀珍跑过去把狗牵好,推开了铁门:“有,有,俺儿子在家学习呢。”
宋余杭跟着她迈过门槛:“你丈夫呢?”
“在省城做木工,不常回来,家里平时只有我、侄女和俺儿子在家。”
女人回头说着,大声喊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让他把堂屋里的灯打开。
他儿子穿着个汗衫,从旱厕里钻出来:“妈,啥事啊?”
“你个龟孙子,出来上厕所又不关屋里的灯!老娘拧不烂你的耳朵。”说着就要去拧他的耳朵,男孩一边躲着,哎呦直叫。
“这有外人呢,您别叫人看笑话成吗?”
女人这才讪讪松了手,冲宋余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位警官,里面坐里面坐。”
“不用了,何苗的房间在哪?”
何苗就是本案中跳楼自杀惨遭车辆碾压的死者。
女人脸上顿时闪过几丝不自然,在宋余杭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他们往屋里引。
堂屋不大,左右两间各有一间大卧室,是夫妻俩的居住,右边是儿子的房间,堂屋走到底,女人推开了一扇木门,灰尘簌簌落了下来。
方辛捂着嘴咳嗽,扑开迎面而来的飞灰,这才看清这是一间不到8平米的杂物间,堆满了陈芝麻烂谷子,以及储藏了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蔬菜,发出一股霉味。
屋子中间摆了张高架床,下面铺了一些灰不拉几的被褥,上面则也摆满了东西。
床前放着一张小矮几,女主人摊开的作业还没写完,地上散落了一些书本纸张。
宋余杭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干活。”
技侦纷纷忙碌开来,方辛从枕头上捻起了几根头发放进了证物袋里,抬手把枕头挪开的时候,一只黑黝黝的虫子飞快爬了出来没入床缝的黑暗里。
要不是宋余杭还在这镇场子,方辛嗷地一嗓子就能嚎出来,被那硕大的蟑螂吓得脸色发白。
段城也恶心得不轻:“这……这地方怎么住人啊。”
女人站在门口看他们忙活,从市局出来之前还不忘抓了一把瓜子放进兜里,嚼得咯嘣作响。
“嗐,这有啥不能住的呀,我小时候还住在牛棚呢,再说了,苗苗她哥就要高考了,总不能再住在一起多分心呀。”
“再住在一起”这几个字让宋余杭留了心,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麻烦叫你儿子来一趟,我们有点事问他。”
“行行行,那你们快点啊,我儿子还要学习呢。”
段城捅捅郑成睿:“哎,这对侄女和亲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侄女学习好初中毕业就不让人家上学了,儿子我看那样肥头大耳的就不是什么学习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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