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唤查阅完近来京城中发生的几起抢劫与斗殴伤人事件之后,便直觉这些案件有些异样。
若是真按照大理寺已经捉拿归案的那几人来看,这些案件应该毫无共同点,只不过几个乱民在不同时间点不同地方忽然起乱罢了,这谁预料得准下一起又会发生在什么地方呢,要说有什么对策,便只能是提醒一下百姓注意安全罢了。
看似毫无联系,但其中有一个细节却有些突兀,引起了陆唤的注意——其中两起案件犯事之人按照大理寺记录的卷册,家中处境贫困潦倒,可犯事的地点却在内城西市。
京城内有两大集市,分为东西市。
西市因拥有一条漕运之河,素来与胡商贸易良多,久而久之,西市所售之物几乎全都是一些奇珍异兽、金银宝器这类开出天价,只有皇宫内的人以及达官贵人才能买得起的东西。
而东市一条天街贯穿,才是城内百姓采购交易、举办灯会、热闹聚集的地方。
西边的土地也是高价,只有朝廷重臣的府邸才能安置于此。先前陆唤在宁王府中,因宁王府没落,府邸也只是在较为偏僻的东边。
换句话说,寻常百姓大多都在外城买物美价廉之物,即便手中还算有点银两,算是京城中的半个富人,顶多也只是去往东市,采办一些物资。毕竟西边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贵官子弟,若是不小心冲撞了,没有命来赔的。
因此,这两个犯事之人分明家徒四壁,可却在西市犯了事,便很奇怪了。
犯事那日他们去西市是干什么呢。
陆唤让手底下的两个人去秘密查了查。查的却不是案件发生当日,西市周遭酒肆以及烟花之地的老板们的说辞。这些大理寺应当是已经查过了,才能将犯事之人捉拿归案的。而这些人也极容易被收买,再问一遍也是白费功夫。他让人查的是几起案件发生当日,西市所有进出人员。
西市人流量众多,管辖并不算严格,这一点极为难查,需要户部的人配合。因而过了两日陆唤才将卷宗拿到手。他让部下将几次案件发生当日,都在西市的人挑选出来。这样一筛漏,便从来往的几万人中挑出了一百九十八人。
这一百九十八人中,有几个人引起了陆唤的注意。
其中有一个尖帽长袍、神鼻高目的胡商,是两月之前运送树木与地毯来到京城的西域商人,来了京城多达数次,近两月却没有任何交易记录。
陆唤去了兵部尚书府上一趟。西域来的人踏入燕国疆土之时都必须有通关文牒,且要经过由驻守将士进行的评估,若是容易作祟者,轻易不会放入燕国疆域类。因此这胡商的评估兵部尚书应该收到过。
兵部尚书忙不迭带他去了库房,让两个下属花了许久的功夫,才从积压成山的通关文牒中,找出这名胡商的评估记录。只见北境将士对其的评估是性情暴躁,但双目如鹰隼,鉴赏能力极强。
……
兵部尚书知道陆唤最近在暗中调查此事,见他合上通关文牒副本,便转身关上门,问他道:“九殿下,如何?”
“恐怕这事不是大理寺查到的那般简单。”陆唤道。
这样一番调查之后,他心底对近来京城中流寇作案一事,几乎有了完全不同的推测。
他拧了拧眉,对兵部尚书道:“那两个此前从未去过西市,却偏偏在西市玷污并杀害两名女子的商贩,应当只是替死鬼。”
兵部尚书听了,道:“天之脚下犯罪不同于州郡犯罪,办案的人本就是提着脑袋办案,更何况前些日子太后被冲撞,皇上勃然大怒,勒令尽快查清此事,捉拿犯人入狱。若是有人胆敢包庇,可就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了。风口正紧,有谁敢那么大的胆子?!”
陆唤看了兵部尚书一眼。
兵部尚书这话虽然是个问句,可他心中已然转过弯来了。
这事儿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目前是五皇子和大理寺在查。现在大理寺已经将犯案之人全都捉拿归案,上报给了朝廷,但其实只是抓了个替死鬼来顶罪。皇上那边还以为事情解决了,暂时龙颜大悦,觉得大理寺办事十分有效率。
但是若是深查一下,肯定就能发现抓错了人,那胡商背后有人在包庇。皇上已不惑之年,虽然疏于朝政,但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否则也坐不上这个位置,被他发现只是迟早的事。而即便他过了半月还没能发现,必定也会有人捅到他面前去,让他发现。
到时候这件事要么是大理寺过错疏漏之下抓错了人,要么是大理寺被买通包庇那胡商构陷无辜百姓。
五皇子也难辞其咎。
皇上盛怒之下,应当会革大理寺的职,禁五皇子的足。
但若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反而就奇怪了。
陆唤道:“我查了下这名胡商,见他近两月没有在京城有过任何交易,关系很干净,几乎查不出他是谁的人,只是太子去年生辰时,他刚好路过太子府,便抬着奇珍异宝进去给太子贺了寿。若非得查,便只有他和太子这层关系了。”
他能查出这一层,皇上也能查出来。
兵部尚书道:“您的意思,莫非是太子连同这胡商一道构陷于五皇子?可太子没那么多心眼,这种事情,若非丞相那边所为,反倒更像是五皇子使的一出苦肉计,将自己设计进去以此来扳倒太子。”
“你的猜测没有错,但目前证据缺乏,谁也不能确定这胡商是谁的人,给谁办事,说是皇宫里的另外几人也未尝不可。”
兵部尚书道:“二皇子一向低调,不大与人往来,三皇子虽然声色犬马,却也同样叫人看不穿心思,说是这两位,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今——”
兵部尚书倒是被提醒了,陡然一个激灵,如今树大招风的不正是陆唤吗?!若是到时候按照他二人的推测,皇上开始调查起此事,这胡商突然一口咬定是陆唤所为,那么事情便大了!这实在是很有可能。太子虽然是唯一与胡商有直接关系的,但朝廷皇子们中,却只有陆唤一个人在皇宫外还有着一层富贾身份,说是这胡商在北境之地与陆唤有什么联系,也能生搬硬造出来一些。
到时候,无论查出来这胡商是谁的人——或者说这胡商一口咬定,他是谁的人,那么那位皇子都会变成借刀杀人,构陷太子、推锅五皇子之人。
到时候就不知道皇上会信谁了。
兵部尚书如此一想,冷汗涔涔,说道:“我竟还没想到区区一件京城流寇作案,竟能引出这么多。如今也没有太多的证据,也查不出来是谁设下此计。”
仔细想去,竟然感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这几位都有可能。而若不是他与镇远将军了解陆唤的秉性,恐怕会觉得陆唤嫌疑最大,毕竟,一石二鸟地将太子和五皇子拖下水,剩下的他便是京城名望最大之人,这样看来,他会是受益最大者。
他会这么想,只怕到时候皇上也这么想。
虽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是冲着陆唤来的,但是陆唤算了算,他回京已经四月有余了。除了太子与皇后那边想借选妃给他身边安插人没成之外,另外几位皇子恐怕也曾试图安排眼线进他府中,只是他府中驻守的都是一道从北境归来的羽林军,眼线根本挤不进来。四个月过去,藏在暗中的人一开始不敢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