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偷梁换柱、找来替死鬼、陷害五皇子办事不利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也不想想,太子蠢里蠢气的,有这个脑袋吗?
背后必定有推动之人,可是谁呢——老五?老二?还是九皇子。
丞相直觉自己那晚与太子之间的信,恐怕根本没传到太子手上,他恐怕是被谁阴了一把。此时太子已经被禁足,没人能去东宫,他没办法去问太子。
不过还有那名亲属——他这才想起来将传信的亲属叫过来,可却没料到,下人面色苍白地冲进来跪在他面前,说那名亲属昨晚失足,巡逻时淹死在河渠里了。
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线索就此中断。
……
雨珠宛如连线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京城各地,洗去西市死掉的人血。震惊整个京城的事仍在官员之中发酵,只是无人敢明面上讨论。
这日深夜,九皇子府的侧门小道停了一顶低调的青帘小轿。
九皇子府的下人原本遵从陆唤命令,无论谁人前来,一律不见,也不与通传。
可当青帘小轿里的人露出一只手,拿了腰牌出来之后,门口那几个下人顿时犹豫,过了会儿后,匆匆进去禀告了。
可半炷香后,下人回来,诚惶诚恐地对轿中人道:“殿下睡了,二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轿中的人微笑的嘴角顿时有些僵住,随后眸光微冷。
片刻后,青帘小轿打道回府。
……
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简单也很简单。
陆唤去见兵部尚书那日便猜到了。
胡商前后与自己,与太子,与五皇子都有沾连,唯独彻底不见踪影的是谁?
这件事起因于京城几个平民百姓深夜接二连三无辜被杀,其中一次,有一具尸体躺了一夜,刚好冲撞了微服礼佛的太后,使得太后受惊,一病不起。皇上这才发怒,让五皇子和大理寺去彻查此事。
五皇子可不是什么蠢人,早就查到了这件事应该与太子那边有关。但他选择按捺不动,而是按照太子那边抛出的线索,放过了胡商,将几个替死鬼捉拿归案。
他并非放过太子,而只是在等这件事发酵,等民怨闹大,到时候再将真相引出,告到皇上那边去,将太子及其部分党羽敛财一事告发。
否则,只是死了区区几个人,怎么能扳倒太子呢?皇上只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势必要民怨沸腾,谩骂到天子脚下,朝廷无法交代了,皇上才会大发雷霆。
只是五皇子没想到,还没等他将此事收尾,斜里突然冒出来个深夜进宫的丞相,让东窗提前事发。
五皇子脸色难看,这样一来,他就什么功也没立下了。还哑巴吃黄连,变成了“脑袋糊涂、抓错了人、办事不力”的蠢货。
皇上罚了他的俸禄。
不过令五皇子心情好的是,太子这么一禁足,还不知何年何月能重返朝政。连太子印都被剥夺了,看来皇上怒气很重。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丞相一向站在太子那边,为何突然反水?
他不明白,皇后以及太子其余党羽也全都不明白,因此而和丞相几乎断绝了往来,有了隔阂。
……
然而,这件事,丞相在金銮殿上说中了一点,太子脑子平庸,是不可能这样完美的善后的。
太子贪财,二皇子低调,三皇子贪色,五皇子好功。
去年趁着灾荒之时大量敛财,这件事的确是太子所为,御林军翻出来的账簿也证据确凿。开了春之后,太子按捺不住联络了胡商,借由胡商之手洗钱,也确有其事。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便与太子无关了。
二皇子查到太子敛了财这一点之后,筹谋了一个很久的局。胡商进城之前,他秘密绑了那胡商的妻儿,让胡商听从他的派遣。这件事追溯到胡商进城之前,胡商没有行踪,根本查不出来。那胡商明面上是被太子选中洗钱,但实际上是二皇子送到太子跟前的。
太子蛰伏了一个冬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洗钱的突破口,再加上这胡商办事能力极强,便在几月前的那宴席上,与之合谋。
太子只做了这一件事。
接下来找到身家清白的替死鬼、尸体冲撞太后一事,全是二皇子暗中所为。原因无他,和五皇子一样,是为了激起民怨,等到民怨足够之时,再一举揭发此事,这样太子才能死得更快。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挑破这件事的要么是五皇子,要么是陆唤。
若是五皇子挑破,他便能让太子倒台,五皇子与太子/党结下血海深仇。
若是陆唤挑破,他不仅能让太子倒台,还能让五皇子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坏名,还能让陆唤与太子/党结下仇恨。
无论如何,鹬蚌相争,他都能坐享其成。
然而他将别人当棋子的时候,却没料到,陆唤先他一步。
陆唤将丞相的眼线引到西市醉花楼,将这把刀转移到了丞相手中。
陆唤其实也只做了这一步,还是相当于自保的一步。他见过皇帝,其实很了解皇帝的秉性,要说眼线,哪个皇子府的眼线都没有皇宫里的那位的眼线多。在京城里,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瞒过皇帝。
因此,半路换了丞相的信的,其实是皇宫里那位。
太子本人可能不信,一门心思想让丞相倒台,削弱丞相与太子/党之间联系的,其实是皇帝。
皇帝见陆唤将丞相送上门来了,顺势推舟,将告发此事的帽子安到了丞相脑袋上。之后太子无论如何,太子/党与丞相之间的嫌隙算是大了,极大程度地将太子、丞相、皇后、太子/党这股绳给冲得四分五散。
……
不过,在二皇子那边,大约以为最后补刀的是陆唤,因此今夜特地前来,想看看是否有联盟的余地。
二皇子、五皇子、丞相、太子那边全都看不清全貌。
皇上和陆唤这边大约是唯二知道事情始末的。
皇上倒是没动二皇子,陆唤大约可以琢磨到他心中的考量,倒不是因为不舍,而是此事牵扯已经够大,若是再牵扯进一位皇子进去,只怕皇族颜面损失太重。
陆唤在这边默默揣测着圣意的时候。
皇上在大明宫里,对着卿贵人的画像,也同样觉得老九深不可测——这件事中陆唤做了什么吗?他什么也没做,若是细细剖析起来,甚至无法治他的罪。因为他无非是对云太尉传了一句话:听闻醉花楼的酒好喝,云太尉不如邀几个官员去尝一尝,银子本殿下付了。
能因这么一句邀请,治他的罪吗?
但就是用这样一句邀请,他却四两拨千斤地将老二和老五试图卷到他身上的是非给拨了出去,也将刀子送了出去。
甚至,皇上怀疑他揣测到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选中的丞相。
大明宫里,皇上眸色不明。
……
就在这短短几日,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太子被禁足三日后,受到惊吓的太后在坤宁宫崩逝了。举国哀悼。
京城中连下多日大雨,宗亲提议应有人前去为太后守皇陵。
皇上在一众人选中,选中了陆唤。圣旨降下来,称唯有九皇子如今没有妻室,且九皇子大孝大仁,特此破了燕国皇子弱冠之后才能封号的例,封为燕清王,守孝一年。
旨意降下来之后,满朝文武震惊,为何会是派近段日子以来在京城中声望威重的九皇子去守皇陵?这不是被贬吗?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极力劝阻,称九皇子年少,应另派宗亲前去守皇陵。
皇上却执意如此,让陆唤七日后便随灵柩出发。
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并不知晓,守皇陵一事,是陆唤主动对皇上提出。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年而已,这一年宿溪高考,自己要想考上那个世界的大学,最好是去她身边读一年书。这一年内如果政务繁多的话,恐怕就不能顺利读完高三了。
除此之外,上回自己为了完成任务十七,恐怕遭到了皇上的一些警惕,这个时候暂避锋芒是好事。
这一下,皇上就猜不透陆唤的想法了,但是他心中觉得,老九去守孝一年也是好事。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之间的斗争暗潮涌动,不是一会儿能结束的。老九回京之后,局面更加混乱。老九简直将另外几个兄弟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等老二和老五反应过来了,肯定会联起手来,对付他了。
皇上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任何人觊觎自己的位置,一方面他又知道必须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他一边觉得衍清在几个皇子之间,再合适肩负天下不过,但一边又有些忌惮这个十几年后才认回来的儿子。
而现在陆唤主动提出守皇陵一年,无疑让皇帝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同意了。
……
守皇陵的事情还在争执之中,宿溪这几天赶作业去了,没有时时刻刻打开手机屏幕,还不知道。
炎热的暑假即将结束,她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
昨晚她的班级群里弹出来一条通知,说是按照传统,高三统一要住校了。
【还有三天开学,请各位同学们做好家长的工作,等到开学当天,带上一些行李和日用品来学校,班主任会在教室等待同学们,统一分配住校寝室/微笑】
这的确是宿溪学校的传统,只是放暑假之前,老师说今年政策可能有变,不一定住校,于是宿溪和顾沁她们没怎么在意,但没想到,暑假快结束了,学校想清楚了,还是得住校。
宿爸爸宿妈妈有点不放心,工作回来后,不满道:“干什么突然要住校啦,学校食堂营养能跟得上吗?都高三了,万一营养不良怎么办?”
宿溪倒是对住校这件事充分理解,说:“可能就是因为高三了,学校想抓紧时间吧。”
宿爸爸宿妈妈一想,这倒也是,即便他们后来买的这套房子离学校只有几条街,不再像三环那套那么远,但宿溪每天上下学,花在路上的时间的确很长。而且家里有电视机有wifi,专心学习也不太现实。
他们商量了一番之后,把字给签了。宿妈妈趁着还没开学,去给宿溪采办日用品去了。
住校这事儿宿溪没有异议,她只愁一件事儿——
她去学校住了,那陆唤每次怎么过来呢,起始界面要还是她家里的房间的话,那陆唤迟早得被自己老爸老妈抓包。
这个起始界面,有没有办法改掉?
但是要改掉的话,改到哪里去?她去住校了之后,肯定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住在一间宿舍的,没有单间,总不可能让陆唤凭空出现在自己学校宿舍吧——
问题大发了。
开学的前一晚,夏蝉在小区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十分聒噪。
宿溪的暑期作业已经写完了,在网上下载了几套高三的资料,在小区下面的打印店打印出来,慢慢地往前预习。
气温已经渐渐变得凉爽,她没有开空调,而是打开了窗子,十点多的凉风习习,将卷子卷起来。
宿溪用手肘压住卷子,有点浮躁,半天没看进去预习的内容。
她还在琢磨住校了之后,陆唤怎么办的问题。
除了这个之外,高三了,自己肯定也不能频繁用手机了,即便宿爸爸宿妈妈不太管,但是宿溪为了对自己负责,还是得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学习上。
她倒是可以每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和陆唤见一面。
只要给陆唤一套自己家中的钥匙就可以,那会儿爸妈也不在家,陆唤可以直接通过自己房间出入。
但是——唉。
宿溪觉得,那样的话见面机会可就少多了。这还没分别呢,她就已经感觉到淡淡的不舍的滋味了。
宿溪之前也没考虑太多和陆唤之间以后的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她其实也思考过一些……她本以为,她这边顺利通过高考,读完大学以及研究生,应该会找一份工作,偶尔回回家看望父母。而陆唤那边上朝处理政务,和上班也没什么区别,等到她和他都下了班,可以一块儿做很多事情。
经济上也不用担心,他那边随时可以将一些银子带出来。而即便有一天他带不出来了,自己也可以赚钱养活他。
但是突如其来的住校让宿溪发现,自己还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自己先前的计划,相当于完全将陆唤划为那个世界的人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只是待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但事实上,陆唤如果生活在这边,也会需要这边的朋友、人际往来。他出去后,会有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从哪里毕业。如果他这些经历完全空白的话,那么和自己的这个世界就会永远存在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自己爸妈那边怎么说呢?
宿溪咬着笔尖,有点头秃。
她喜欢陆唤,像那天晚上她承诺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和他分开。爸妈不同意?那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吗?他没有这个世界的学历?那也不是什么问题吧,只要两人在一块儿,慢慢解决就行了。
这样想着,宿溪放下笔,决定先不写卷子了,她打开手机,打算趁着爸妈已经洗完了澡进了卧室,把陆唤叫过来小声商量下。
结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陆唤忽然出现在了她房中。
宿溪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明天快开学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陆唤也压低声音道。
他熟门熟路地去宿溪的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子来,里面装着他的一些这个世界的衣服。
“现在?”宿溪看了眼手机:“都快十一点啦。”
陆唤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束发的布条也是白色,宿溪反应过来,应该是两天前太后死了,他还在守孝,晚上才能回一会儿皇子府,也不知道今天守孝一整天,饿着没有。
宿溪立刻道:“你饿不饿,我去下点面条吧?”
“不饿。”陆唤摸了摸她脑袋,道:“只是今日白日里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只能这会儿来。”
他拿着衣服,看了宿溪一眼。
宿溪立刻脸颊发烫,转过身去,什么也不看。
现在爸妈都在主卧,自己出房门得弄出动静,陆唤就不好换衣服了,反正自己转过身也一样的。
宿溪问他:“去哪儿?不会回来太晚吧?”
陆唤道:“就一会儿。”
宿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房门外,有种做贼的雀跃感。她小声说:“可是我们怎么出去,从房间到大门,得走出声音来的。”
陆唤从椅背上拎起她的外套,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给她穿上,宿溪顺从地伸长手。
“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了。”陆唤俯身,捞起她膝盖弯,将她打横抱起。一回生二回熟,第一回公主抱陆唤耳廓红遍,还十分的忐忑,怕唐突了宿溪,但现在俨然驾轻就熟,凑到宿溪耳边道:“我走路很轻。”
宿溪紧张又刺激,点了点头。
陆唤果然走路很轻,除了关门时发出了一点点的响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更别说睡在主卧里鼾声震天的宿溪父母。
他熟练地拿了钥匙,揣进自己口袋里。
两人出了小区。
陆唤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前开。
宿溪发现他竟然让司机开到了自己学校对面。
学校对面是一片高档小区,本来因为地段好,就很贵,更因为学区房而涨价许多。如果宿溪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在三万一平了。
宿溪心里隐隐预料到什么,越来越激动。
陆唤带着她进去,按了其中一栋单元楼的电梯,然后站在一套公寓面前,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玄关处的灯光应声而亮,是一套窗明几净的美式装修的公寓。
宿溪有点怕踩脏了地面,也不敢大声说话,兴奋地惊呼道:“你什么时候租下来的?”
“是买。”陆唤扬起眉梢,有些得意,但同时又有些忐忑,怕宿溪拒绝,想了想,他道:“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宿溪转过身来看他,觉得他说得十分认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他说出什么再也来不了之类的话,但却没想到。
陆唤接下来的话让她一下子对接下来的生活期待到了极点。
他眉眼灼灼地注视着宿溪,道:“我要作为转学生,去你们班了。”
宿溪愣了两秒,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忍不住上前两步,捏了捏他的脸——是真的。可是怎么说出来的却是胡话。
陆唤顿时莞尔,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等宿溪气息不稳地被放下来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宿溪的眉心,双眼注视着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我在那边向朝廷提出了守皇陵一年的请求。”
“可是守皇陵,会不会很清寒?电视剧里的守皇陵不都是青灯苦佛……”宿溪顿时心尖一酸,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
她将陆唤抱得更紧了点。
陆唤心说,不能经常见到你才清寒呢。
但他没说,他心满意足地感受着宿溪因为心疼,将他紧紧抱住,细软的长发扫在他脖颈,柔软而温暖。
万籁俱寂,万家灯火,又添了一家。
以前陆唤未曾感受过家的滋味,但他想,现在他有了。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那个世界。有她的地方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