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禾静了静:“那你会不会难受?”
谢摘星一顿,片刻之后淡淡开口:“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萧夕禾讨了个没趣,便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悄悄潜入中宫,开始一寸一寸搜寻,随着时间的增长,萧夕禾心里越来越紧张,正疑神疑鬼时,谢摘星突然往她脑门贴了个东西。
“什么?”萧夕禾吓一跳。
“暂时改变你容貌的咒术,”谢摘星看她一眼,“免得它看到你的脸,将来会对你做什么。”
萧夕禾顿时更紧张了,揪着他的袖子四下张望个不停。
谢摘星正要嘲笑她两句,突然眼神一凛:“找到了。”
“哪里?”萧夕禾问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只皮毛华贵的红狐狸,此刻正俯在花园里吸收日月精华。
狐狸若有所觉,视线凌厉地看了过来,萧夕禾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一刹那,狐狸便突然杀到眼前,谢摘星见隐身术失效,索性直接出来应战,两只妖顿时打了起来。
动静太大,眼看着就要引来禁军和修士,谢摘星一掌击中狐狸的肩膀,带着萧夕禾就往外跑,狐狸愤怒地叫了一声,朝着两人挥了一爪子,谢摘星猛地拉着萧夕禾闪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唔……”萧夕禾痛哼一声,赶紧捂住被抓伤的肩膀。
谢摘星当即黑了脸,要去找狐狸算账,却被萧夕禾给拉住了:“快走!”
谢摘星抬眸看见有修士冲进来,想也不想地带着萧夕禾离开,而狐狸也立刻躲了起来。
一刻钟后,萧夕禾被谢摘星带回了寝房。
“好疼好疼好疼!”萧夕禾直咧嘴。
谢摘星化去她身上的易容术,抿着唇将她抱到床上,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带。
“干什么!”萧夕禾睁大眼睛。
谢摘星警告地看她一眼,她立刻老实了。
衣带解开,白藕一般的肩膀露了出来,看着上面的三道血痕,谢摘星皱起眉头。
“好疼。”萧夕禾又说。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你已经说了几千遍了。”
“就是好疼啊!”萧夕禾眼泪汪汪,“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那你这辈子还挺无聊。”谢摘星说罢,将手指按在了她的伤口上。
萧夕禾倒抽一口冷气,刚要问他做什么,就看到三道伤口仿佛活了一般,从她身上一寸一寸转移到谢摘星的胳膊上。
片刻之后,她的肌肤光洁如初,而谢摘星的胳膊上却多出三道血痕。
萧夕禾怔怔看着谢摘星,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疼了吧?”谢摘星问。
萧夕禾默默点了点头。
“睡吧。”谢摘星道,“那只狐狸受了我一掌,如今应该身受重伤,那些修者但凡不那么蠢,就能抓到它。”
萧夕禾又点了点头。
谢摘星抬手灭去房中的灯,在黑暗中躺下。萧夕禾摸摸自己完好的肩膀,半天憋出一句:“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是我没护住你。”谢摘星淡淡开口。
萧夕禾辩解:“若非我请你帮忙,你也不必搅进这趟浑水,都是我不好,跟你没有关系,我怎么能让你替我……”
“再多说一句,我就亲你了。”谢摘星威胁。
萧夕禾的脸刷的红了,心跳也快得厉害。
“睡觉。”谢摘星又道。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在他旁边躺下。
月圆之夜对谢摘星似乎影响挺大,平日总是最后一个睡的他,今天早早就睡熟了,反倒是总是睡不醒的萧夕禾,今晚一点都不困。
她静静听着谢摘星的呼吸,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他将自己拽进怀中的画面。先前惊吓过度,她一直没机会细想,如今在深夜复盘,她才突然意识到他当时那个动作,是要为她挡下狐狸的攻击。
他在舍身相救。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悄悄扯开他的衣领,果然看到一道血淋淋的痕迹,锐利地划烂了其他已经愈合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颤了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却不敢碰。
“不疼。”已经睡着的谢摘星突然开口。
萧夕禾:“……怎么可能不疼。”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谢摘星侧身面朝她,隔着黑暗安静与她对视。
许久,他玩笑地勾起唇角:“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谢摘星故意这般说,是想她能跟自己吵上几句,好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她一句话也不说,摆明了不接招。
谢摘星无奈,只能想别的法子,可还未想出来,小姑娘便突然倾身上前,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伤口。
谢摘星一愣,猛地看向她时,便看到她唇上染了斑驳的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专注与自己对视。
萧夕禾看着他,心想自己真是昏头了,竟然连他这种瞎话都信,但……也不怎么后悔。
两人无声对视,直到外头传来禁军搜寻的动静,谢摘星才哑着嗓子开口:“叫你做什么你就做,蠢不蠢?”
萧夕禾不回答:“我给你涂点药吧。”
谢摘星眼眸微动,半晌轻轻应了一声。
萧夕禾在黑暗中摸索药盒,又摸索着帮他上药。凡人在夜间视力不佳,她只能凑到谢摘星身上,才能勉强看到伤口在哪。
谢摘星安静地躺着,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喷洒在伤口上,原本有些疼的伤口顿时增加一丝痒意。
“好了……”萧夕禾将最后一点伤口处理好,顿时长舒一口气。
谢摘星也放松了些:“睡吧。”
“好。”
萧夕禾默默抚上自己的心口,即便隔着衣裳,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跳动。
她几乎天亮才睡,只睡了半个时辰便睡不着了,于是默默走出房门,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殿下,”小樊子一看到她,就赶紧跑过来,“殿下,您可算醒了。”
“怎么了?”萧夕禾蹙眉。
小樊子叹气:“您还不知道吧,昨晚出大事了!有妖怪突然出现在皇后娘娘寝殿,惊扰了娘娘安宁,还差点伤到匆匆赶去的皇上!”
萧夕禾眼皮一跳:“父皇也去了?那妖怪抓到了吗?”
“已经死了,据说是娘娘身边的宫人,在宫里潜伏多年了,”小樊子提起此事仍心有余悸,“皇上气坏了,当即召了所有修士进宫,准备这几日阖宫严查,定要将所有潜伏的妖魔鬼怪都抓出来!”
萧夕禾闻言心下一紧,敷衍几句便跑回房中,提醒谢摘星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已经恢复十之四五,他们抓不到我。”谢摘星道。
萧夕禾见他这般笃定,总算是放心了,又叮嘱几句后便赶紧去皇后寝宫了。
她可怜的母后昨日似乎真的吓到了,整个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萧夕禾一看到就心疼不已:“母后!”
“母后无事。”皇后虚弱一笑。
萧夕禾红着眼眶抱住她:“那只妖太可恶了!”
皇后慈爱地摸摸她的头。
母女俩相处好一会儿,皇后脸色愈发疲惫,晨帝一进门便快步走了过来:“怎么瞧着气色更差了?”
“有些累了。”皇后道。
晨帝当即看向萧夕禾,萧夕禾识趣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母后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您。”
“去吧,这几日不要乱跑。”晨帝叮嘱。
萧夕禾点了点头,往外走的时候隐约听到晨帝咬牙道:“朕就是豁上这条命,也要杀尽天下妖魔……”
萧夕禾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说不出的难过。
皇后这次病倒,让晨帝对妖魔的厌恶到达了新的高度,他带人日夜不休地在宫里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只妖怪。然而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总觉得宫里还有其他的妖,以至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连续五六日后,他找到了新的法子——
摆阵。
他要以整个皇宫为界,摆一个诛妖大阵,所有藏在宫里或者试图接近皇宫的妖怪,不管多厉害都会被这个大阵诛杀。
萧夕禾听说之后,顿时慌乱地跑回房中:“谢摘星,父皇要在宫里设诛妖阵了!”
谢摘星闻言眉头一动:“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听说这阵法极为厉害,你会不会受影响?”萧夕禾紧张地问。
谢摘星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后勾唇:“你关心我?”
萧夕禾心跳瞬间慢了一拍。
自从他为她受伤,两人相处的方式好像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哪哪都变了。至少从前他不会动不动这样逗她,而她也不会动不动就因为他乱了心跳。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好像有一瞬微妙。
谢摘星的眸色越来越沉,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黑洞,要将萧夕禾整个吸引去。
萧夕禾猛地回神:“你的伤快彻底痊愈了吧?”
谢摘星唇角的笑意倏然淡了。
“如果已经好了,那还是快走吧。”萧夕禾认真道。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似笑非笑地扬唇:“你赶我走?”
“……诛妖阵真的很厉害,你还是尽快离开的好。”萧夕禾认真道。
谢摘星依然看着她的眼睛:“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只想让我离开?”
“有什么区别吗?”萧夕禾问。
谢摘星:“你说呢?”
两人又沉默了。
许多话在萧夕禾的舌尖滚动几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她无言地跟他对视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你尽快走吧,也省得将来麻烦。”
为什么会麻烦?谢摘星没有问,萧夕禾也没有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倏然冷了下来,萧夕禾抿了抿唇,无视他眼底的一丝炙热:“过几天是花灯节,父皇母后都会登城楼与民同乐,我也会被获准出宫游玩,你就趁那个时候离开吧。”
说罢,她便低着头走了。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寝殿,谢摘星对着灯烛坐了一夜,翌日一早见到她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之后的每一天,两人都处在半冷战的状态里,萧夕禾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诛妖阵建到哪一步了。
当看着阵法一日日成型,她的心也一日日提起来,直到花灯节那天才略微松一口气。
这一日普天同庆,带谢摘星出宫并不难。宫门的守卫知道那是公主的马车,什么都没查便爽快放行了,马车远离皇宫时,萧夕禾回头看了一眼,诛妖阵在夜色下闪着清幽的光。
“你马上就要自由了。”她认真道。
旁边坐着的谢摘星只是看她一眼。
马车一路无言穿过闹市,来到一条小河前。
萧夕禾遣退了所有人,独自跳下马车。
“下来吧。”她说。
片刻之后,谢摘星从马车里出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考虑好了?”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萧夕禾却听懂了,静了许久后挤出一点笑意:“嗯,考虑好了。”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余光瞥见有卖灯笼的,思索一瞬后走过去,买了一只红色的小提灯给她。
“既然如此,我就不陪你逛灯会了。”谢摘星道。
萧夕禾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灯:“再见。”
谢摘星定定盯着她,许久之后一阵风起,萧夕禾下意识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若非手中的小提灯,她甚至觉得过去那么多时日都是错觉。
萧夕禾神色恍惚地在河边坐下,抱着精致的小灯笼发呆。
小樊子在远处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殿下,灯会马上就结束了,您不过去吗?”
“不想看。”萧夕禾神色恹恹。
小樊子一愣,顿时紧张了:“您身子不适吗?”她不是最喜欢看灯会吗?
萧夕禾斜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幽幽叹了声气:“回宫吧,我累了。”
小樊子闻言赶紧答应。
出宫时马车里还是两个人,等回去就只剩一个了。萧夕禾看着空荡荡的马车,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一路无言回到宫中,她抱着没有点蜡烛的灯笼回到屋里。
关上门的刹那,她抱着灯笼席地而坐,下一瞬便有晶莹落在灯笼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弧。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无声地抹了抹眼睛,正要站起来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是谁在哭?”
萧夕禾猛地抬头。
“哦,是我认定的伴侣。”谢摘星靠在柱子上,悠闲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