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
他的话,令众人轰地笑了起来,手上干活的速度越发的快了,每天只能用湿毛巾擦擦身子的家属,这日子实在难受的紧;现在可是有了希望了,就算是自己抓阄排队,也有个盼头不是,要是把机会让给了自家婆娘,晚上到了炕上,爽的还不是自个。
不过,一次洗澡只有四个人的位置,看那铁箱就八个,说不得每天只能有八个人洗上澡,见此情景,有匠人就把眼睛飘向了王大力,他是后勤队的百夫长,不看他看哪个。
“这个,百户大人,是不是咱们再找些铁箱子,把这里洗澡的地方扩大些?”王大力和匠人们一样,萧夜初一指点,立马就明白了里面的关键,那简直是喜不自胜了。
不为别的,就是他老婆赵氏,也嘀咕了好几天了,石堡里现在连洗澡的木桶都不够轮着使,净水也不敢敞开了供应。
“行,只要大家把每天的活计干好了,铁箱子、水伞本官想办法,”萧夜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想让众人跟在自己身边,就得让他们看到好日子的希望,要是就这么每天臭汗轰轰的,时间一久,那谁受得了。
来马道石堡已经快半个月了,除了带兵操演,就是和辛濡林琢磨地图,研看防御地形,他哪里能想到洗澡的琐事。
不过,夏季即将来了,这几百口子人洗澡的大事,不解决还真成了大问题。
“刀子,去找王猛,让他找一些铁箱子来,告诉他,本官现在拿他一个,回头赔他两个,越多越好,”刀子领令,急乎乎跑开了。
“王叔,这玩意你一看就懂,下来就是你们后勤队的事了,”萧夜拉住王大力,把这事甩给了他,“需要的水伞,本官让马贵明天就给你再添五个,”
正说话间,就看见刀子去而复返,后面跟着刘小候的手下小毛,看样子脸色相当难看。
萧夜的脑子相当好使,自己手下的亲卫、家卫,就连阿蛮那些鞑子骑兵,他也能基本上叫出名字来,小毛他自然认得。
“百户大人,马道那里来了信使,”远远地,刀子就叫了出来,但一看百户不善的神色,赶忙收口,把小毛推了出来。
“执哨官刘小候,派小毛过来了,”说完话,刀子留下愣神的小毛,自个撒腿就跑了。
这小子,平时不是还算沉稳嘛,一转眼就毛糙成了这样,心里暗骂了一句,萧夜一摆手,“小毛,过来,走近了说话,”
“哎,见过百户大人,”晃过神的小毛,赶忙紧紧肩上的枪带,上前单膝跪下,递上了那封书信,“报百户,黄家派老吴来了,让候哥挡在卡子那里,这是老吴带来的书信,”
“起来说话,”萧夜拿过书信,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看面前的小毛,“咋了,有人欺负你?”
眼眶红红的小毛,被百户这么一问,顿时忍不住了,低着脑袋,眼泪哒哒地滚落下来,要不是有军纪在身,估计他一嗓子就哭号出来了。
“百户大人,是,是富贵楼,富贵楼出事了,我表哥他们,他们,”抽噎不止的小毛,断断续续的话语,让萧夜顿时大吃一惊;难怪,难怪堡德斯这么就都没有和自己联系。
撕开信封掏出信筏,是黄昌祖的来信,萧夜一目十行看过,没瞧见里面有富贵楼的消息,反而信里用了绝大部分篇幅,叙述了监军张大人的意思;波斯人货物不得贩往他地,必须经过老羊口,否则会派出大军镇压等云云。
烦躁地把信纸捏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地上,萧夜一把拉住小毛,“哭,哭个屁,死人能哭活了?走,去见见老吴,”
带着两个亲卫,还有慌忙跟上的小毛,萧夜急匆匆向堡门走去。
王大力听见萧夜的低斥声,虽然不清楚原因,也知道肯定是有麻烦来了,心里暗叹一声,扭脸就看见一帮子匠人,也在竖着耳朵偷听,直接气急,“赶紧地干活,还想不想今晚洗澡了?”
修筑扩大石堡、新建军舍房屋,磨坊里出产灰泥、搭建铁匠铺,哪一件都是紧要的事务,他现在已经忙得脚不挨地了,抽时间来搞这个冲澡的地方,可是得抓紧了。
要不是工地上有李信安他们分头盯着,恐怕他一点修澡房的空闲也没有。
但是这外表刷了一层黑漆的铁箱子,装上水让太阳嗮一天,就能出热水?王大力不相信,今晚他一定要亲眼看看,省的白瞎了这些箱子。
远处本来在看热闹的辛濡林,坐在新打制的轮椅上,看见萧夜匆匆离开了,遂摇摇一抬下巴,身后的家卫赶忙跑过去,把地上的信筏和信封,捡拾了过来。
展开皱巴巴的信筏,辛濡林扫看一遍,谨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就急了,真真是钱能使鬼跳河,何况那些商家官吏。
“走,咱们回去,家里妇人这回等的急了,去告诉她们晚上可以洗澡了,”随着辛濡林的话,家卫推着木制轮椅,向南面的军舍走去。
辛濡林的家属,两位老人、婆娘孩子,终于被接到了石堡里,前几天见了一面,要不是萧夜遇上的麻烦事,他早早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快马赶到了最南端的哨卡处,萧夜越过矮石墙,和老吴见了面;亲耳听到噩耗,萧夜已经麻木的神经,再次被刺痛得面色狰狞。
堡德斯的死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一个旗队十一人的军士,里面还有王梓良精心挑选出来的传令兵,这些人,将来可都是能担当什长的骨干,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呆立良久,萧夜伸出双手,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让自己尽量清醒过来;对面站着的老吴,却是暗暗垂下了右手。
他的腰间上皮带上,横插着一把软短剑,只要他能拔剑,眨眼间就可以把两步远的萧夜,挥手间斩断了咽喉。
萧夜身上的防护衣,老吴早就听说了,所以,要想干掉萧夜,只能朝着脑袋部位想办法。
但是,紧紧跟在萧夜身边的刘小候,让老吴踌躇得不敢乱动,这个斥候出身的旗官,那滴溜溜的眼珠子,就算是老吴和他拉了好一会的关系,也是死死地盯着这个黄家的家卫。
刘小候并未给老吴面子,旁边百户尽管有两个亲卫也跟了过来,但明显和刀子、孙小明没法比,大咧咧就站在两侧,压根没看到老吴闪动的目光。
但在草原上经历过鞑子鞭挞、折磨的刘小候,对危险的气息相当敏感,手里握着的左轮短/枪,机簧早早就打开了,枪口隐隐对着老吴。
只要老吴稍有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哪怕是刚才和自己称兄道弟的熟人,他也会开枪。
正是由于刘小候的虎视眈眈,老吴直到讲述完了,也没找到下手的好机会,他是家卫,不是死士,在无法确定安身而退的时候,同归于尽的手段,他做不出来。
但是,面生的死士,萧夜会走这么近见面?笑话,老吴自己都不相信。
见老吴已经把话说完了,刘小候上前两步,隔开了百户和老吴,“好了,我家百户要考虑一下,你想呆着这里等回话,就往后退,退到你的马那边,蹲树底下还能凉快一些,”
不客气地把老吴推开了,刘小候转身,冲着那两个健壮的亲卫一瞪眼,“傻啊,还不扶百户过去,”这两个家伙,回去了一定要找刀子,不挨上十几军棍,还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
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一劫的萧夜,愣了片刻,推开亲卫的手,扭身就向石墙走去;他要先回到石堡里,和辛濡林商议一下,才能决定是不是派人去报复。
但报复谁呢,骑马狂奔的萧夜,一时间想不到目标。
老吴想走了,把三少爷写就的交易清单,给了刘小候,他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不过,萧夜身边亲卫头上戴着的铁盔,让他暗暗嘲笑了许久。
但是,几杆伸出石墙墙头的火/枪,让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按刘小候的话,没有百户许可,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的地方。
刚刚回到临时家里的辛濡林,和家人没说几句话,就有亲卫来找了,不得不被推着向王猛的军舍去了。
百户大人的家属也来了石堡,就在他们家隔壁的军舍,大家都忙的不着家,心里有何埋怨的。
直到天色渐黑,从石堡而来的亲卫,给老吴带来了百户的口信;已经等得焦躁不安的老吴,虽然没有完成三少爷交代的刺杀,但能得到好消息,遂暗暗松了口气。
“有机会就干,没机会下次找机会,”嘴里嘀咕着黄昌祖的密令,老吴骑上健马,点起火把,缓缓走在起伏蜿蜒的山道上。
“西门百户有令,波斯货物下月中到货,你等商户可以到这里交易,用粮食、青盐、布匹等交易,金银铜钱一概不收,”一头小辫子的阿塔,平板的额头上,带着不耐烦,把一张草纸丢给老吴后,自顾自转身就走。
想起阿塔那鞑子的模样,老吴心里就是怨气横生,你鞑子何来的跟一个小百户,结成了朋友,我大世家商户的地位,可不比他西门萧夜来的硬朗,真真是草原上的土狼,没见过世面。
不过,能得到可以继续交易的好消息,老吴还是舒畅了很多,没人嫌弃钱挣的多,眼红旁人才是商家的本性。
至于那官店、皇店,过路取税,哪家商队都免不了,黄家自然可以从成本里赚回来,没钱没势的小商户、商贩,就等着在甘肃镇喝冷汤吧。
官店、皇店税卡的设立,对于大商户大地主垄断贸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也是世家、地主乃至各级官府,乐见其成的原因,与民争利?笑话,士大夫阶层就代表了天下的民众,白丁不在其中。
马道石堡,临时百户所里,萧夜在军舍里不住地转着圈,挥舞着拳头在大声地咆哮着,嘶哑暴躁的声音,就是站在外面的刀子、孙小明,也听得缩起了脖子。
刚刚他俩听了刘小候的讲述,顿时惊得手脚冰凉,把那两个亲卫按地上就是一顿棍子,打过之后,丢到磨坊里干活去了,何时能出来,就看上报后百户心情了。
好在亲卫队里的老规矩,没有犯叛逆的大罪,一般是不会把亲卫剔除出去的,否则他俩今晚就被赶去了盖伦部落,先在那里当家卫吧。
这事吗,刀子他俩还得秉明了百户,吃一堑长一智,百户罚他俩的军棍,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但看目前情况,还是明天再叨扰百户吧,正在气头上的萧夜,打起亲卫的军棍来,压根就不客气,比普通军士来的更厉害。
“我的弟兄,刘连成他们,可以死在鞑子手里,可以死在我的军棍下,决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尸骨还找不到,”
“张忠、黄昌祖、王家,锦衣卫,就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十一个弟兄,”已经喊破了嗓子的萧夜,要不是辛濡林挡着,这回已经集结了夜枭家卫队,外派去甘肃镇了。
暴跳如雷的萧夜,虽然在辛濡连面前发泄着心里的怒火,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看起来自己稳居石堡,但面对的敌人,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眼下,自己麾下的家卫队,正在整合实力,没有大量的操演,拉出去不论是和鞑子对着干,还是和明军起了摩擦,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拭目以待。
这种伤损,他根本就承受不了。
比起石关屯来,马道石堡,更是一个亮晃晃的死地,深沟大壑,地无半垧,这么些张口吃饭的嘴,难道都要拉到草原上去?
能跟着自己到马道石堡,那些匠人们、军士,都是一头雾水地跟着来了,好歹这里还是边缘地带,但是一旦越过了众人的心理距离,那后果就难说了。
最为关键的,是石关屯那沉入地下的石磨,才是萧夜不得不据守马道石堡的原因,这里,除非洞道能继续向北延伸,他是不愿走了。
但那种犀利的工兵铲,军品目录里没了影子,再等下一把出现,萧夜不知道是何时,或许一等就是好几年也说不定。
好几年的时间,如果坐以待毙的话,足够甘肃镇里的那些商家、官家,把萧夜折腾死过数百次了。
“堡德斯他们死了,对何人有利、有益?”辛濡林完全无视了萧夜的暴躁,挥着手里的纸扇,轻轻摇头叹息。
“商家重利,断不会干这种蠢事,官家更不会做出伤损世家的事,锦衣卫不用说,眼不见钱门都不会出,”
“那么,就是私仇,哪家的势力会让军士们连反抗都没有,乖乖就擒呢,或者是迅雷不及掩耳,他们没机会反抗?”
“堡德斯重利,轻易不得罪旁人,军士有军纪在身,更不会给富贵楼添乱,”辛濡林眯眼慢慢分析道,“如此下来,下手之人,恐怕不是为了屠戮富贵楼,而是,”
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辛濡林抬眼看向萧夜,“而是在针对百户你,这次是为警告也说不定,”
抽丝剥茧的推测,最后得出的结论,让萧夜忽地浑身一冷,傻呵呵地站立当场,他想不到,最后还是因为自己,让富贵楼里的人,死于非命。
“石道兄,你去年派人剿了吕一刀,结果他受伤跑了,当时我就觉得,此事不会善了,恐怕是他动的手,”
“至于蒋杰,哪怕他花费再多银钱,也请不来这般的杀手,手段毒辣如斯,”手里慢慢摇着纸扇,辛濡林眼里闪烁的光芒,流露出点点古怪来。
也许,能在甘肃镇里顺利作案的,正是那吕一刀,但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富贵楼里被抢走的钱财、货物,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