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千个人,分成了五队,入夜在山里走,火折子都不敢点,撞到树干,踩进树坑是常有的事,天快亮了,就寻个隐蔽的地方趴下来,一趴就是一整天,虫蚁爬进衣裳里都不能起身找,饿了就吃硬成石头的面饼,渴了就吃雪,为了不被发现,交谈都甚少,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昼伏夜出,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
床榻上,谢昀给炉子里添上炭火,隔着一张矮木案,武知蹊就坐在对面,披散着略微卷曲的黑发,换了身墨纹寝裙,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的盯着谢昀的脸,听他说这半年来的生活。
“你连水都只喝热的……”
“到那个地步就不由得选了,对于行军打仗来说,半个月的潜伏是很短的,真的是很短了。”
“除夕那夜,将士们还穿着铠甲在风雪里和费军厮杀。不光白骊军,天下所有驻守边疆的兵都格外苦,但凡硝烟起,上了战场的人都不像是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还有乌泱泱一大片的人站起来,命都不是命,是比纸还薄还轻的东西。”谢昀指了指左臂的伤,“所以这真是万幸。”
“歼灭费军十数万人,鬼魂该很多很多。”
“不这么做,死的就是大齐的人。”谢昀突然说:“叫我想到魏良择说的,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谢昀,我听到一个人死亡时,心尚且有些怅然,可听到十万个人死时,倒不知怎么说,竟变得麻木了。”知蹊看到谢昀身后的雕花栏上,有一张很薄的蜘蛛网,在灯火下朦朦胧胧的,“所有人都在说云谢将军是现世战神,说你骁勇无畏,说你救了汴横郡。”
“世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他眼睛里映衬了烛火的光,脸颊上一道细细的痂随着说话面部肌肉的动作而一点点扭曲,嗓音低沉,饱含着清晰的笃信与力量,“荒原若只有一根草,纵然星火明耀,终究无法燃成熊焰,四周便还是黑着的。想要燎原,想要生生不息,就必须有人为之牺牲,一个人,不够。”
他摇着头,对着知蹊笑,“白骊军征兵的时候很艰难,自此后,我相信会容易很多。”
“南境已安,你就好好的养伤。”她跟着笑,“这处府邸虽不大,却很好,他们都叫你云谢将军,听着比殿下要亲切许多。”
“我时常不知道他们是在叫我,就像一场梦,真的像是一个很长的梦,云谢是因战争而生,不该是我。”
“无论是谁以怎样身份在哪里用什么手段,目的都是相同的,从前住在巴兰阁里的人即便住在这里,也丝毫未变,管什么谢昀云谢,都是一个你。”
知蹊撑着下巴殷切地望着他,眼睛里有烛火反映出来的暖暖的光。
“丙冬遣人去叻城禀的时候,说是我夫人来了。”谢昀笑得不怀好意,看知蹊微赧,突然就转过脸,继续道:“那时我和百里大将军在一处,一听我有夫人,他便要见你。”
武知蹊忙摇头拒绝,“不了不了。”
“我出生时,除了稳婆,便是他第一个抱的我。”有意介绍百里珩,为此谢昀说的时候,就说的煽情了些,“同我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我自小唤他珩伯,是长辈,现我没几个正经长辈,不想让其他人见你,想让他见你,因他是我敬佩的人。”
谁想武知蹊沉默着,还是摇了摇头,“我未曾到东戎便折回来了,看你是其一,再就是诡器在这还有一个。谢昀,我不想引人注意,先把诡器夺了才安心。”
“怎么这还有一个?”
“我也觉得奇,那夜入阴万丈柳被关猛拿去玩……”
关猛这两个字一出,武知蹊忽然抬眼,有些惊诧的望着谢昀,是想到了关猛她哥哥覃照,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才好。
“怎么了?关猛是谁?”
“没事……”
谢昀脸色一垮,“猛还是梦?”...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