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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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女脸庞依然有些稚嫩，她的手不同于那些京城闺秀纤长细嫩，反而覆盖一层薄薄的茧子，有些粗糙，触碰着精美圆润的白玉茶杯上。

    帝师笑眯眯的看着她：“陛下要见你。”

    苏糖喝了一口茶，哈出一口暖气，氤氲她漂亮的眉眼，淡淡道：“我现在已经不想入朝为官了。”

    帝师愣了愣，逐渐收敛表情。

    苏糖轻声道：“先生，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到处都是结党营私，我和他们并没有利益上的纠葛，所以现下勉强落个名声，但我若是入朝为官，定然不会甘愿只做眼下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大概落不了一个什么好下场。”

    帝师眼神有些恍惚：“你长大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哪怕是为师，跟你比起来，都更像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苏糖认真道：“先生是传道受业之人，帮助学生明了此生之道，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阁楼之中，摆设风雅之极，双面绣飞鹤的屏风里面，师徒二人对面而坐。

    帝师眼角起了纹络，轻声说：“陛下在朝堂之中很是艰难，你这些年走遍天下也应该知道，天下间的良田三分之二都掌握在权贵手中，剩下的三分之一才被我宋国千千万百姓均分，每年的税收都会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若是今年收成不好，没有粮食吃，还要交两成税收，他们只能再次将良田变卖，甚至卖儿卖女卖自己，苏糖，长此以往，国家将变成家天下，不再是百姓的天下，而是权贵的天下！弊端太大，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时间！”

    苏糖眸子颤了颤。

    他继续道：“你所能做的不过是饮鸩止渴，或许能解一时之危，但是，若是有一天等你死了呢，等我们都老了呢？倘若我们没有留下传人，或者我们的传人没有解决办法，他们抵抗不了权贵，继续让百姓流离失所，被现在的法律税收压迫，随便一个天灾人祸，就能让多少家庭流离失所，最终导致将他们手上仅存的这么些田地变卖给权贵，贫者越贫，富者越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砰的一声，帝师将茶杯摔在地上，也摔在苏糖的心上。

    她内心被震慑。

    帝师手有些颤抖，他叹了口气：“权贵的利益太大，倘若能将他们手中的财富割去三成分给百姓，将能活多少人？”

    苏糖皱着眉，睫毛颤了颤：“我当年见过陛下一次，可这么多年来我荒废学业，不顾家人反对，做了商贾，可谓是大逆不道，哪怕如此，陛下也愿意用我吗？”

    帝师郑重道：“求贤若渴！”

    …………

    帝师走了之后，苏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沉默了很久。

    她今年13岁，正是年少张扬的时候，可心中却藏了太多秘密，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眼神也不可控制地微微发亮，她对着天下的处境无可奈何，甚至有些绝望，可今日帝师就来跟她讲。

    在这个世间，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国家的主人，那位帝王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忧虑。

    那位帝王今日托人向她发来了邀请，想让她一同去改变这个国家制度。

    苏糖能拒绝吗？

    她根本无法拒绝！

    这简直就是最浪漫的事情，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希望自己可以亲手去改变国家的制度，她希望宋国可以越来越强盛，她希望国家的未来是自己愿意看到的未来！

    一朝闻道。

    她愿殉道而死！

    …………

    正在此刻，帘子被人掀开了，一个醉醺醺的小少年走了过来，他似乎被人灌醉，手上还不停的推脱：“不喝了！”

    声音又乖又软，含着淡淡的淡漠和可爱。

    苏糖被打断了心思，表情还在激动着。

    她扭头看去，眸子怔了怔，一个身穿宝蓝色的锦衣小少年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略微婴儿肥，漂亮的垂凤眸清澈又无辜。

    因为含着几分醉意，显得有些氤氲。

    苏糖问：“你是谁？”

    赵瑜瞪大眼眸，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苏糖口吻有些疏离，淡淡道：“你走错了。”

    谁知道小少年突然指着她，有些愤怒的说：“苏糖！”

    苏糖一愣，扬起眉梢：“你认得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京城没有人不认识苏糖！

    那个张扬又漂亮的有些炙热的背影，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做了商贾，但其实京城中无数同龄人都在崇拜她。

    崇拜她少年天才之名。

    崇拜她可以放弃无限光明的未来，去真正为百姓做事。

    少年热枕赤城，他们还没有被那些黑暗算计磨灭了心中的道德理念。

    虽然苏糖从未参加他们之间的宴会，她总是一个人乘坐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离开京城。

    又或者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她不知道，在她名声越来越旺的宋国，她被百姓誉为希望。

    那辆普通的马车，早就已经风靡整个京城，很多人争相效仿。

    她的所作所为，不再像是一个天才的同龄人，更像是一道指路明灯。

    赵瑜有些清醒，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腰，迷迷糊糊的拱手行礼道：“在下肃王世子，见过先生。”

    苏糖想起来此人是谁了，说起来他们小时候还有些缘分，毕竟当过几天的伴读。

    苏糖笑了笑，从蒲团上起身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赵瑜脸蛋晕红，既白又软，无辜的眼眸带着可爱与乖巧，崇拜的望着苏糖。

    苏糖走上前去，强忍着想要掐在那张脸蛋上的冲动，礼貌的说：“世子殿下醉了，可需要我送您回到肃王府？”

    小少年眨了眨眸子，迷迷糊糊的点头。

    苏糖见他还有些不清醒，拿出一张锦帕垫在他的衣袖上，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到包厢外面，走出了云来客栈。

    她目光环视周围，没有看到肃王府的马车。

    苏糖让小喜帮忙将他扶到马车里，她也走了进去，淡淡道：“去肃王府。”

    马夫恭敬的说：“是。”

    小少年正危襟坐端坐在马车里，扬起精致的下巴，脸蛋一片晕红，显得又乖又软。

    苏糖给他倒了一杯茶，轻笑道：“请用。”

    少年世子接了过去，礼貌的回答一句：“多谢宋三小姐。”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紧不慢，带着世家子特有的从容韵味。

    两个人同处一片窄小的空间，都没有说话。

    苏糖手中捧着一本书，眉眼认真的看了过去。

    少年世子偷偷的瞥了一眼，记住那本书封面上的几个名字：农具大全。

    他眨了眨眼眸，润红的唇瓣微张，这是什么书？

    为何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马车缓慢的行走。

    酥糖发现少年世子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抬眸看了过去，少年世子立马移开目光，抬起眼眸看向车顶，举止有些可爱。

    她轻笑一下。

    正当此刻，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说：“三小姐，已经到达肃王府。”

    少年世子轻咳一声，连忙越过她，走向马车。

    他衣袍飘过，苏糖鼻尖闻到淡淡的清甜香味，她放下书籍的时候，车帘已经晃晃荡荡的隔住了她的视线。

    马车之外，是小少年格外好听的嗓音：“多谢宋三小姐相助。”

    她轻声道：“不必客气。”

    微风掀开车帘，她隐约看到肃王世子在外面拱手行了一礼。

    马车出发，离开了肃王府的大门。

    不知为何，苏糖有些看不进去手中的书，她意识有些飘忽，小世子好像很喜欢吃糖？连身上都有着一种非常好闻的糖的香甜味道。

    她对外面的小喜说：“我记得前面转弯有一个糖果铺子，走到那里停下来去买两斤糖果。”

    小喜恭敬的回：“是，三小姐。”

    苏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看向刚刚少年世子坐的位置，轻笑一声：“挺可爱的。”

    她依稀记得小世子小时候就挺可爱的，小小的个子一本正经，性格特有趣，还挺会记仇。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否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曾经当过他的伴读吗？

    少年世子回到自己的院落，他当然记得！因为这次和苏糖的碰面，让他回想起了小时候那间难堪的糗事。

    那人小时候一本正经的欺骗他，说什么亲一口就会怀宝宝。

    她临走之前，放肆地亲了一下他的脸蛋。

    他记得自己担忧了整整好几个月，在书上查阅资料发现女子怀胎9月，才会诞下婴儿，有一日他吃东西吃撑了，感觉肚子很胀，4岁的他吓得痛哭流涕，捂着肚子去找母亲说，他快要生了…

    母亲由一开始的惊吓，到后来的忍俊不禁。

    所有的事情他几乎历历在目。

    少年世子脸色默默黑了，他咬了咬虎牙，握起拳头放在书桌上，他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回忆，将手放在了自己的侧脸上，忽然呆住了。

    脸颊不好意思地慢吞吞红了起来。

    他眨了眨眸子，长大之后的苏糖性格要冷淡疏离很多，因为她名声在外，小少年甚至觉得，自己和苏糖两个人好像格外遥远。

    就像是那种，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