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蒙骑习俗,腊月里不喜不丧,留给公主待字闺中的时日已然所剩无几。
洗尘宴后,宴席的布置未曾撤下,便开始着手布置送公主出阁之宴。
按照旧例,公主和亲乃是大事,是要拜宗庙,开祠堂,风风光光送公主北上的。
只是,如今十月已末,蒙骑距京千里,上好的马匹日夜兼程仍需将近半月时日,这般紧凑的时间,是怎么也不够了。
于是,便是一切从了简,能省的都省了去。
可说到底都是公主出阁,没有一桌宴,可怎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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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依旧设在清平宴,华贵满堂,只是待嫁之人的心,却是凄凉。
挽月宫的内室里,妆台前,一身红衣的景月眼角眉梢不曾有一丝待嫁女子该有的喜色,琉璃镜中映出的人像如玉雕一般完美,却是缺少了花季女儿该有的灵气,眸子里的神色太暗,仿佛失了魂。
淑太妃身为生母,也算是皇上给了恩典,特意准许她前来送女儿出嫁。
精心刻琢的桃木梳从头顶梳到发梢,淑太妃带着哽咽的声音念道:“一梳梳到尾。”
梳子再一次梳过:“二梳白发齐眉。”
然,梳子再一次落在景月头顶的青丝上,却没有再往下行,淑太妃已泪流满面,出不了声。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母亲,一颗心,系着的不过是儿女。
纵使在这深宫里成日里的算计着其他女人,算计着恩宠,可是这一颗为母亲的心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磨灭的。
自己捧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如今却要远嫁草原,步上和亲之路……
淑太妃如何忍心?如何甘愿?
所以这祝福女儿幸福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明知道的,和亲的公主个个早逝,背井离乡之人,有哪一个不是含着满腹的苦楚?
更何况,所嫁之人已是可给她的月儿做父亲的年纪了……
再美的祝福,在此刻都变得刺耳,听着倒像是讽刺或者幸灾乐祸……
抽泣声清浅,被压抑着,生怕惹了谁的伤心事儿……
景月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死寂与逆来顺受的绝望。
“母妃莫要再哭了,一切…都是我的命。”
说着,她轻轻拍一拍淑太妃执梳的手,示意她将这吉祥话说到底。
本就够苦了,若是再没了这吉祥话,不是更凄惨了些?
淑太妃在宫里活着这许多年,又焉不知天家无情,皇命难违?
公主的命是早已注定的,左不过是“生为帝女花,去时金帛裹,一生不识苦,未曾真颜笑”罢了……
再次抬手执梳,为女儿做最后一件事,口中念念有词:“三梳儿孙满堂;四梳夫行好运……十梳夫妻白头到老。”
自听闻远嫁塞北至今,景月终于落下了泪,一颗颗泪珠儿,如珍珠般美丽,从脸颊滚落,跌坠在大红喜袍上,没入绸缎,不留一丝痕迹……
注:君王总是会取舍的,牺牲一个女子可以换来的,又何必万马厮杀?历史的尘埃里,红颜最是风景,每一段惊天动地都会牵扯着一个美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