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虽然这些话他是真心想说的,可老大灌下那一瓶酒时的叮嘱,却让他不得不闭了嘴。话锋一转,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嘟囔,“总之,不劳烦您,我们老大知道了把我发配非洲可怎么办。”
程雾何许人也。尽管对方只是几句牢骚,可结合早上的偶遇到这会儿陆烨的烂醉如泥,还有罗玉明突然转变的态度,她大概已经猜出了怎么回事。
只是,陆烨说过,讨厌喝酒的人,更讨厌酒。况且,她实在不能将他同那些个借酒浇愁的人联想到一起。
可若不是因为这样,罗玉明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将对她的不满摆在明处,挂在口中?
一个谜团解开,无数谜团涌来。
一看便是发生紧急情况才会匆忙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醉醺醺回来的一向冷静自律的男人,还有那些绝对不像是陆烨风格会发出来的短信,那一句点了删除键却未及删除的透着古怪的话。
种种迹象如一缕一缕的线,在她的脑海里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明明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却总是串联不起来。
比起来他的付出,她真的是,不合格。
垂下眸子,她半跪在沙发前,拿着一块手帕给陆烨轻轻擦拭额上不停流淌的硕大汗珠。虽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便可感受到他身上惯有的冰凉气息,却还是不停地将手探到他额头上,想试试是否发烧。
这么一会儿功夫,罗玉明已经煮好了一碗醒酒汤,面色不善地重重磕在桌子上。“程小姐麻烦请让一下,我们家老大要喝药了!”
他那句我们家咬的特别重,带着股子你这个外人速速退散的气息。程雾无奈侧开身子,神色复杂地看着罗玉明,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告诉我,怎么回事。”
罗玉明轻嗤一声,蹲到陆烨旁边,高大的身子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显得有些憋屈,他却并无半分不自在,声音有些冷。
“怎么回事,程小姐会关心吗?”
程雾也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反而因此心里更加打突。昨日初见,这人欢脱友好,今天上去亦是一副对于两人之事喜闻乐见的模样,怎的仅仅一天过去,就到了如此境地?
脑子里突然就涌上来今天上去罗玉明在车上对她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老大他虽看上去家世显赫、出身高贵,自己又能力出众,坐拥数不清的资产和难以想象的势力,长相亦是如您所见,完美到无可挑剔。”“
“可,表面越光鲜,背负的东西便越多。”
“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无边苦楚、是不尽伤痛。三寸天堂、一丈地狱。我知道,老大既能对您和别人不同,您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作为他的好兄弟,我不求您带给他多少荣誉和利益,只愿您能长伴他身侧,解他万千无奈、化他无穷孤寂。”
那句话当时便让她心下生疑,此刻回味起来更是有浓郁的疑惑和不安自脑中涌入心头。心脏处如细细的针尖扎过,有些疼,有些闷。
她勉力压下一些把脑子搅的跟浆糊一样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明眸盯着洛御铭。
“要是真为他好,你就该告诉我。他喜欢死撑,喜欢把一切事情都压在自己肩头。不管做了什么事都不愿说出来。可要是身边人都是如此,他便只能受罪到底。”
见对方不语,却明显僵了一下的身子,她继续道,“你说让我解他万千无奈、化他无穷孤寂,那亦是我所愿。可现实的情况却是,我不懂如何去化、怎样去解。他的过去,我不曾参与,他的现在,我难窥全貌。我所知道的,都是他展现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似是忍受着什么痛苦煎熬的陆烨,声音慢慢低下来。
“瞧,他现在想必不好受,可我连为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明明如此清瘦,却总是想用不怎么宽硕的身板挡下所有的明伤暗箭。我知道他为我做过许多事,可我也知道,他做的绝不仅仅是我知道的那些。他时常受伤,昨日来时脸色也不算好,可他连让我问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每次问起来关键性的事情,他总能一句话就把我气的炸毛。这样次数多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他是不想我再问。他不想给我知道的事情,我好像真的没法知道。他总是这么滴水不漏,严谨的不真实。”
“是啊,他是陆家太子爷。天赋异禀,身怀绝技。我呢?我是工薪之家小门小户出身的寒门女。纵使做出了点儿小名堂,可想窥探与他相关的事情,终究是太不自量力了些。”
……
她一句一句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一开始好像是对罗玉明说的,可到了最后,已经接近自言自语。
罗玉明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无端觉得悲凉。和谈判、伤人、嬉笑怒骂、威逼利诱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甚至觉得好像从对方神色间看到了自嘲和卑微。
自十几岁开始跟着老大,他阅人无数,自诩识人精准。
昨天初见,他便知。这个女孩看似娇俏甜美、容易沟通,跟老大看起来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其实她和自家老大有着相似的灵魂。冷情、睥睨,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高傲。
即使她那点成就在老大面前可称为小儿科,真真如她所说,自不量力。可是,他就是莫名觉得。若有那么一个人,注定和老大比肩,也许,她会是最合适的那个。
然而,现如今。这个骨子里透着睥睨的女孩,蹲在地上,神色飘忽,低低诉说着和她气质完全不符的话。心中因为老大受伤而迁怒的情绪突然间散去了不少。
是啊,如她所说。老大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有的是办法瞒得住。
他身体走到现如今的地步,可不是连他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仅他,还有老二老三他们,统统都不知道。
十年了,除了知道月圆之夜老大不怎么好受之外,他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又知道些什么?
又凭什么去斥责人家小姑娘?
“我跟他叫你一句小七。”他正思索间,程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告诉我怎么回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