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他的帐:“十三爷是大数已尽,我救不了他了。可三爷您,也把神龛下面的魔镇纸收起来吧。它是害不了皇上的!”
“什么?你说我想害皇上?害我十三叔吗?”
“对,还有弘历四爷!”
“你你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你自己心里!头上三尺有神明,你不要自误了。”
弘时吓瘫在那里了。就在这时,却见高无庸走了进来说:“贾道长,皇上请你去说话呢。”
出了门,高无庸问:“贾仙长,三爷的脸色为什么那样难看?”
贾士芳却答非所问他说:“哦,天要下雪了。”
雍正看见贾士芳进来,不等他说话就问:“道长,快说说,十三爷还有多少时辰…”
贾士芳躬身回答:“他已到了弥留的时刻了。不过,还会有个回光返照呢,他也还在等着和主子说话。”
雍正让人牵了马来,向着清梵寺狂奔而去。此时,天阴得更加晦暗。苍茫的穹窿下,银白色的雪粒一阵阵地撒落下来。稍停片刻,又变成大片的雪花,这时,早已是天地一色了。雍正来到清梵寺时,只见方丈身披袈裟迎了上来。雍正问:“大和尚,你不是正在坐关吗,怎么今天也出来了?”
那和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十三爷久在本寺居住,他就要升天了,和尚能不出来为他送行吗?”
雍正说:“哦,有劳大和尚了。你看天下万物此刻皆已带白,可见朕的爱弟就要去了…”说着,他已是泪水沾襟。弘历忙上来搀扶着他走进了允祥的卧室,这里已经挤着不少的人,看见雍正进来,都纷纷跪倒叩头。雍正看到允祥那蜡黄的面容,呼吸不匀的神态,也觉察到他的病情确实已到了生死关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允祥好像知道皇上就在自己身边似的,他勉强睁开眼睛搜寻着。雍正扑上前去扶正了他的头,见他像是要说什么,忙向贾士芳说:“他一定有话要说,你能想想办法吗?”
贾士芳快步走到允祥面前说:“十三爷,我知道你是不要紧的。”说来也真怪,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允祥竟然从死神手里又回转过来。李卫忙端了一碗参汤来,跪在他的身边,一口口地喂他。允祥喝了几口,精神更好了一些,渐渐地,他的脸上竟泛出了红色,对着雍正苦笑一声说:“皇上,老十三这次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再不能替皇上出力效命了。”
雍正含着眼泪说:“十三弟,你这是傻人说傻话!你的寿限还长着哪!”
允祥却自失地一笑说:“我清楚,贾士芳也明白,我这是回光返照。老贾,我求求你,能多给我一个时辰吗?”
贾士芳说:“十三爷,您到了现在还这样通情达理,真不愧是英雄肝肠!您只管放心地和皇上说话吧,我可以为您护持一个半时辰,我就在那边东配房里为您发功。”
允祥向在场的众人说:“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皇上说句话。”
房中的人全都走了,忽然,允祥说:“吉隆里阿,巨不撒丹切用,德台吉博克隆汗罗风!”
雍正一愣,可他马上就意识到,十三弟是在用蒙语和他说话。便说:“十三弟,你换用满语好吗?他们都听不懂的。你这时还说蒙语,太费力气,朕也听得不清楚。”
允祥换用满语说:“赶紧找机会,杀掉这个贾士芳!”
“为什么?”
“我已看出来,他能够操纵您的健康,他是要您一步都不能离开他。这是巫术,是不能用它来治国的。”
“好,我马上就派人杀掉他!”
“不,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不怕火烧水溺,也不怕雷击刀斧,除掉他并非易事…您要让李卫来办这事,别人谁也不行。请您马上把李卫调到军机处来,还要让他兼管着天下刑名大事。您知道,他是能干好的。”
“好,朕答应你。”
允祥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用汉语说:“皇上,我的好四哥呀…我追随您三十年了。从小就是您看着我长大,现在真舍不得您这份情意啊!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出来,我知道四哥不会怪我的。可我怕的是四哥会把它当成我临终时说的昏话…”
雍正拉着他的手恳切他说:“有什么话,你就只管说吧。你说的朕全部依从,绝不会想到别处的。”
“八哥是我们一辈子的死对头,可现在他和老九都死了。老十是个草包炮筒子,他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念我们都是圣祖血脉,皇上就把他放回北京来吧…自古勤政爱民的,您是第一人;可先帝爷留下来的却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烂摊子。你为了收拾这个局面,得罪了多少人啊!可老百姓却不知道这些内幕,他们也不知道国库已经被那些黑了心的人掏空了,他们更不会知道,国家已到了既救不起灾,也打不了仗的程度了。皇上您为此耗费了多少心思,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你累坏了,可这些墨吏却只会咬人。他们咬人一口,就能入骨三分哪!因为他们在忌恨你,你一道旨意颁下,就堵死了他们的发财之路!万岁,你可要多多当心才是…”
“十三弟,你放心吧,朕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是好样的,一定能支撑得住,看着朕挽回舆论的。他们能写制造谣言,朕也要以其之道而反治其身,朕只说一件事你就明白了。”他将曾静和张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说,“朕要借这个难得的机缘,教化这两个人,让他们自己出来为朕说话,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大义觉迷录》。”
“好四哥,我信得过你…”允祥似乎已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他断断续续地说:“皇上身边的三个儿子,都是极好的…可如今又到了圣祖之前的那个时候,又是一代皇权之争…四阿哥是好的…可有人要魇镇…追杀他…”
雍正陡然一惊问:“你指的是谁?”
可是,老十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久才勉强说:“去…问弘昼…”他伸开了手,伸出其中的三个指头。雍正几乎就要趴到他身上了,但却还是听不到一点声息。雍正急急地问:“是老的,还是新的?”
允祥还是说不出话来,可他那伸出来的手指却始终不肯放下。
雍正急得大叫一声:“传太医,传贾士芳!”
太医和贾士芳全过来了,雍正急切地说:“快!快救醒了他,朕有赏!”
贾士芳瞧着太医们不管用,便站到允祥身边,大喝一声:“十三爷,请再留一步!”
允祥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极其清晰地说:“皇上保重,此番永别了…”他头一歪,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贾士芳在皇上身后说:“贫道回天无术,十三爷他…已经走了。”
雍正听此一言,先是一阵迷惘,他觉得胸口堵得慌,突然,他身子一斜,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太监和在场的人们纷纷拥了上来,太医也赶忙过来为他诊脉。贾士芳却冷冷地说:“这是皇上急痛攻心,心血不能归经所致,不妨事的。”
果然,雍正吐了一口血后,心里反倒更清明了些。他呆呆地望着爱弟允祥的尸体,颓然地说:“十三弟,你走好。朕要回去了…”
雍正皇帝怀着异样的心情回到了澹宁居,高无庸知道,他现在是心情最坏的时候,便连忙去叫了引娣过来,还一再叮咛说:“乔姑娘,十三爷刚才殁了,皇上的心里烦透了,请你今晚就辛苦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