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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焘(魏太武帝——引者注)于49年决定向东戈壁的蠕蠕蒙古部落采取反侵寇的行动时,他的一些顾问们向他预告说:南朝(南京)帝国的汉人可能要趁机来牵制他的兵力。他简单地回答道:“汉人乃步卒,吾人则骑士。驹犊群岂能抗拒豺狼。”

    ——(法)勒尼·格鲁塞《草原帝国》

    陈阵见前边的几群羊陆续离开湖边,便将羊群拢了拢朝湖边慢慢赶。他看羊群已经走起来,就先骑马跑到湖边。湖西北边的一溜芦苇已经被砍伐干净,又出现了一大片用沙土填出的人造沙滩,以便畜群进湖饮水。一群已经饮饱了的马,还站在水里闭目养神,不肯上岸。野鸭和各种水鸟仍在湖面上戏水,几只美丽的小水鸟甚至游到马腿边,从马肚子下面大摇大摆地钻了过去。马们友好地望着水鸟,连尾巴也不扫一下。只有天鹅不愿与马为伍,它们远离被马趟混的湖水,在湖心,湖对岸的芦苇丛和苇巷里慢慢游弋。

    突然,湖边坡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羊叫声,陈阵的大羊群闻到了湖水气味。夏季饮羊,两天一次。渴了两天的羊群齐声狂喊,全速冲锋,卷起大片沙尘冲向湖水。人畜进新草场才不到十天,湖旁大片草地已经被牛羊马群踏成了沙地。羊群冲进水里,在马腿旁马肚子下,伸头猛灌湖水。

    羊群饮饱了水,刚刚走上了湖边坡地,湖边又响起另一群渴羊的冲锋呐喊声,卷起一阵更浓烈的黄尘。

    距湖两里地的一面缓坡上,已经竖起三四个民工帐篷,几十个民工正在开挖地沟。包顺贵指挥着民工们修建药浴池、羊毛库房和临时队部。陈阵看到几个民工和家属在挖沟、翻地、开菜园子。远处的一片山坡上,一些民工已经挖开一个巨大石坑,正在起石头,几挂大车满载着鲜黄色的石头和石片运往工地。陈阵真不愿多看一眼处女草原上新出现的千疮百孔,便赶着羊群匆匆向西北走去。

    羊群翻过一道山梁,走出了盆地草场。毕利格老人要求各组畜群不要死啃盆地草场,夏季天长,必须尽量远牧,以便坚持到夏末秋初不搬家。他计划用畜群把这盆地内外大片草场来回趟过几遍,控制草势疯长,踩实过松的新土壤,以防危险的蚊群。陈阵的羊群散成半月形的队伍,向西面山坡慢慢移动。

    阳光下,近千只羊羔白亮得像大片盛开的白菊花,在绿草坡上分外夺目。羊羔的鬈毛已经开始蓬松,羊羔又吃奶又吃嫩草,它们的肥尾长得最快,有的快赶上母羊被喂奶耗瘦的尾巴了。满坡的野生黄花刚刚开放,陈阵坐在草地上,眼前一片金黄。成千上万棵半米多高的黄花花株,头顶一朵硕大的喇叭形黄花,枝杈上斜插着沉甸甸的笔形花蕾,含苞欲放。陈阵坐在野生的黄花菜花丛里,如同坐在江南的油菜花田里,他没想到处女草场的野生黄花,要比人工种植的黄花大得多,最大的花蕾竟然差不多像是一支圆珠笔了。

    陈阵站起来骑上马,跑到羊群前面花丛更密的地方,趟花采蕾。这些日子鲜嫩可口的黄花菜,已经成为北京学生的时令蔬菜:鲜黄花炒羊肉,黄花羊肉包子饺子,凉拌山葱黄花,黄花肉丝汤等等。一冬缺菜的知青,个个都像牛羊一样狂吃起草原的野菜野花,让牧民大开眼界,但牧民都不喜欢黄花的味道。早上出门前,高建中已经为陈阵准备了两只空书包。这几天高建中不让陈阵在放羊的时候看书了,要他和杨克抓紧花季尽量采摘,回家以后用开水焯过,再晒制成金针菜,留到冬季再吃。这几天,他们已经晒制出了半面口袋了。

    羊群在身后远处的花丛中低头吃草,陈阵大把大把地采摘花蕾,不一会儿就采满了一书包。采着采着,他发现脚下有几段狼粪,立即蹲下身,拣起一段仔细端详。狼粪呈灰白色,香蕉一般粗长,虽然已经干透,但还能看得出是狼在前几天新留下的。陈阵盘腿坐下,细细地琢磨起来,也想多积累一些有关狼粪的知识。他忽然意识到几天以前,他坐的地方正是一条大狼的休息之地。它到这儿来干什么?陈阵看了看周围的草地,既没有残骨,又没有残毛,显然不是狼吃东西的地方。这里花高草深,小组的羊群经常路过这里,可能是狼的潜伏之地,是一处打伏击的好地方?陈阵有点紧张,他急忙站起来四处张望,还好,附近几个制高点都有羊倌坐着休息望,而自己的羊群还在身后半里的地方。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陈阵认识狼粪,但还没有机会细细研究。他掰开一段狼粪,发现狼粪里面几乎全是黄羊毛和绵羊毛,竟没有一点点羊骨渣,只有几颗草原鼠的细牙齿,还有粘合羊毛的石灰粉似的骨钙。陈阵又捏松了狼粪仔细辨认,还是找不到其他任何的硬东西。狼竟然把吞下肚的羊肉鼠肉、羊皮鼠皮、羊骨鼠骨、羊筋鼠筋全部消化了,消化得几乎没有一点残余,只剩下不能消化的羊毛纤维和鼠齿。再仔细看,即便是羊毛也只是粗毛纤维,而细羊毛和羊绒也被消化掉了。相比之下,狗的消化能力就差远了,狗粪里常常残留着不少未消化掉的骨渣和苞米。

    陈阵越看越吃惊,草原狼确实是草原的清洁工,它们把草原上的牛羊马,旱獭黄羊,野兔野鼠,甚至人的尸体统统处理干净。经过狼嘴、狼胃和狼肠吸光了所有的养分,最后只剩下一点毛发牙齿,吝啬得甚至不给细菌留下一点点可食的东西。万年草原,如此纯净,草原狼功莫大焉。

    微风轻拂,黄花摇曳。陈阵用手指捻着狼粪,粪中的羊毛经过狼胃酸的强腐蚀,狼小肠的强榨取,已经变得像刚出土的木乃伊。羊毛纤维早已失去任何韧性,稍稍一捻,松酥的纤维就立刻化为齑粉,化得比火葬的骨灰还要轻细,像尘埃一样,从指缝漏下,随风飘到草地上,零落成泥,化为草地的一部分,连最后一点残余也没有浪费。狼粪竟把草原生灵那最后的一点残余,又归还给了草原。

    陈阵一时陷入了沉思。千万年来,游牧和游猎的草原人和草原狼,在魂归腾格里时,从不留坟墓碑石,更不留地宫陵寝。人和狼在草原生过,活过、战过、死过。来时草原怎样,去时草原还是怎样。能摧毁几十个国家巨大城墙城堡和城市的草原勇士的生命,在草原上却轻于鸿毛。真让想在草原上考古挖掘的后来人伤透脑筋。而这种轻于鸿毛的草原生命,却是最尊重自然和上苍的生命,是比那些重于泰山的金字塔、秦皇陵、泰姬陵等巨大陵墓的主人,更能成为后人的楷模。草原人正是通过草原狼达到轻于鸿毛,最后完全回归于大自然的。他们彼此缺一不可,当**的生命消失后,终于与草原完全融为一体。

    齑粉在陈阵的指缝里轻轻飘落,也许在这些粉末里,就有某个草原人的毛发残余。在草原,每月或每季都会有天葬升天的草原人。陈阵高高抬起双手,仰望蓝天,祝他们在腾格里的灵魂安详幸福。

    牛角梳形的羊群缓缓梳过花丛,漫上山坡。陈阵舍不得扔掉剩下几段狼粪,就把狼粪装进另一个空书包里,跨上马向羊群前行的方向跑去。

    不远处的山头上有几块浅黑色巨石,远远望去,很像古长城上的烽火台。在更远的山头上也有几块巨石,陈阵眯着眼看过去,这片山地草原仿佛残存着一段古长城的遗迹。他忽然想起“烽火戏诸侯”和“狼烟四起”那些成语典故。他曾查过权威辞典,狼烟被解释成“是用狼粪烧出来的烟”。可他刚刚捻碎过一段狼粪,很难想象这种主要由动物毛发构成的狼粪,怎能烧出报警的冲天浓烟来呢?难道狼粪中含有特殊成分?他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眼前这现成的“烽火台”,现成的狼粪,何不亲手烧一烧,何不戏戏“诸侯”?亲眼见识见识两千年来让华夏人民望烟丧胆的“狼烟”呢?看看狼烟到底有多么狰狞可怕。陈阵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决定再多收集一些狼粪,今天就在“烽火台”上制造出一股狼烟来。

    羊群缓缓而动,陈阵在羊群前面来回绕行,仔细寻找,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四撮狼粪,加起来只有小半书包。

    陈阵的疑心越来越大。即便烧狼粪可以冒出浓烟,但狼不是羊,狼是疾行猛兽,狼粪不可能像羊粪那样集中。狼群神出鬼没,狼粪极分散,要搜集足够燃烟的狼粪,决非易事。即使在这片狼群不久前围猎打黄羊大规模活动过的地方,都很难找到狼粪,更何况是在牛羊很少的长城附近了。而且,在沙漠长城烽火台的士兵,又到哪儿去找狼粪呢?万里长城,无数个烽火台,那得搜集多少狼粪?狼是消化力强,排粪少的肉食猛兽,得需要多么庞大的狼群,才能排出够长城烧狼烟的狼粪?陈阵又跑了几个来回,再也找不到一堆狼粪了。他把羊群往一面大坡圈了圈,便直奔山头巨石。

    陈阵跑到石下,抬头望去,巨石有两人多高,旁边有几块矮石,可以当石梯。他在山沟里找了一大抱枯枝,用马笼头拴紧,拖到石下。再斜挎书包,踏着石梯,攀上巨石,并把枯柴拽上石顶。石顶平展,有两张办公桌大,上面布满白色鹰粪。

    时近正午,羊群已卧在草地上休息。陈阵站在“烽火台”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形势,没有发现一条狼。他的羊群与其它的羊群相距五六里远,最近的一群羊也在三里之外,不怕羊群混群。陈阵放心地架好柴堆,把所有的狼粪放到柴堆上。此时是初夏,不是防火季节,草原上到处都是多汁的青草,又在高高的巨石上,在此点火冒烟不会受人指责,远处的人只会认为是某个羊倌在烤东西吃。

    陈阵定了定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袖珍语录本大小的羊皮袋,里面有两片火柴磷片和十几根红头火柴。这是额仑草原不抽烟的牧人身上必备的东西,防身、烤火、烧食、报信都用得上。陈阵划着了火,干透了的枯枝很快就烧得噼啪作响。他的心怦怦直跳,如果狼粪冒出浓烟,那可是有史以来,汉族人在蒙古草原腹地点燃的第一股狼烟。可能全队所有人都能看到这股烟,大部分的知青看到这座“烽火台”上的浓烟一定会联想到狼烟。毕竟狼烟在汉人的记忆中太让人毛骨悚然了。“狼烟”在中国历史文化中是一个特级警语,意味着警报、恐怖、爆发战争和外族入侵。“狼来了”能吓住汉人的大人和小孩,而“狼烟”能吓住整个汉民族。华夏中原多少个汉族王朝,就是亡在狼烟之中的。

    陈阵有些害怕,如果他真把狼烟点起来,不知全队的知青会对他怎样上纲上线,口诛笔伐呢。养了一条小狼还不够,竟然还点出一股狼烟来,此人定是狼心叵测。陈阵抬起一只脚,随时准备用马靴踩灭火堆,扑灭狼烟。这里又是战备紧张的边境,他竟敢烽火戏诸侯,这不是冒烟报信通敌吗?陈阵额上冒出了冷汗。

    可是一直到柴火烧旺了,狼粪还没有太大的动静。灰白的狼粪变成了黑色,既没有冒出多少烟也没有蹿出火苗。火堆越烧越旺,狼粪终于烧着了,一股狼臊气和羊毛的焦煳味直冲鼻子。但是狼粪堆还是没有冒出浓黑的烟,烧狼粪就像是烧羊毛毡,冒出的烟是浅棕色的,比干柴堆冒出的烟还要淡。干柴烧成了大火,狼粪也终于全部烧了起来,最后与干柴一起烧成了明火,连烟都几乎看不见了,哪有冲天的黑烟?就是连冲天的白烟也没有。哪有令人胆寒的报警狼烟?哪有妖魔般龙卷风状的烟柱?完全是一堆干柴加上一些羊毛毡片,烧出的最平常的轻烟。

    陈阵早已放下脚,他擦了擦额上虚惊的冷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堆烟火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与羊倌们在冬天雪地里烧火取暖的柴火没什么区别。他一直看着这堆柴粪烧光烧尽,期盼中的狼烟仍未出现。他站在高高的巨石上,东边宽阔的草场是一派和平景象:牛车悠悠地走着,马群依然在湖里闭目养神,女人们低头剪着羊毛,民工们挖着石头。这堆烟火没引起人们的任何反应,最近的一位羊倌只是探身朝他这里看了看。远处蒙古包的烟筒冒出的白烟,倒是直直地升上天空,这股用真材实料烧出的狼烟,还不如蒙古包的和平炊烟更引人注目。

    陈阵大失所望,他想所谓狼烟真是徒有虚名,看来“狼烟”一定是望文生义的误传了。刚才的试验多少印证了他的猜测:古代烽火台上的所谓狼烟,绝不可能是用狼粪烧出来的烟。那种冲天的浓烟,完全可以是用干柴加湿柴再加油脂烧出来的。就是烧半湿的牛粪羊粪也能烧出浓烟来,而湿柴油脂、半湿的牛羊粪要远比狼粪容易得到。他现在可以断定,狼烟是用狼粪烧出来的权威和流行说法,纯属胡说八道欺人之谈,是胆小的华夏和平居民吓唬自己的鬼话。

    柴灰和狼粪灰被微风吹下了“烽火台”。陈阵没有被自己烧出的狼烟吓着,而对中国权威辞典中关于狼烟的解释十分生气。华夏农耕文明对北方草原文明的认识太肤浅,对草原狼的认识也太无知。狼烟是不是用狼粪烧出来的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弄点狼粪烧一烧不就知道了吗?可是为什么从古至今的亿万汉人,竟没有人去试一试?陈阵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并不简单。几千年华夏民族农耕文明的扩张,把华夏狼斩尽杀绝,汉人上哪儿去找狼粪?拾粪的老头拾的都是牛羊猪马狗粪或者是人粪,就是偶然碰到一段狼粪也不会认得。

    陈阵坐在高高的“烽火台”上,凝神细想,思路继续往纵深延伸。既然狼烟肯定不是狼粪烧出来的,那么古代烽火台上燃起的冲天浓烟为什么叫作狼烟呢?狼烟这两个字确实具有比狼群更可怕的威吓力和警报作用,而狼烟肯定与狼有关。狼烟难道就是警报“狼来了”的浓烟?长城绝对挡得住草原狼群,而“狼来了”这三个字中的“狼”,实际上不是草原狼群,而是打着狼头军旗的突厥骑兵;是崇拜狼图腾、以狼为楷模、具有狼的战略战术、狼的智慧和凶猛性格的匈奴、鲜卑、突厥、蒙古等等的草原狼性骑兵。草原人从古至今一直崇拜狼图腾;一直喜欢以狼自比,把自己比作狼,把汉人比作羊;一直凭以一挡百的豪气藐视农耕民族的羊性格。而古代华夏农耕民族也一直将草原骑兵视为最可怕的“狼”。“狼烟”的最初本义应该是“在烽火台点燃的、警报崇拜狼图腾的草原民族骑兵进犯关内的烟火信号”。“狼烟”与狼粪压根儿就没有一点关系。

    他忽然想到,也许世界上只有汉语中有“狼烟”这一词汇。普天之下,鼠最怕猫,羊最怕狼。将“狼烟”作为最恐怖的草原民族进攻的象征,暴露出汉民族的羊性或家畜性的性格本质。自从满清入关以后,由于游牧的满族热爱草原,懂得草原,因而暂时弥合了草原与农耕的矛盾,狼烟渐渐消散。但是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深刻矛盾并没有解决。不懂草原的汉人重新立国以后,狼烟彻底熄灭了。可是农耕民族垦荒烧荒的浓烟却向草原燃烧蔓延过去。这是一种比狼烟更可怕战争硝烟,是比自毁长城更愚蠢的自杀战争。陈阵想起乌力吉的话,如果长城北边的草原全变成了沙地,与蒙古大漠接上了头,连成了片,那北京怎么办?陈阵心中长叹,要让千年来一直敌视草原的农耕民族热爱和珍惜草原,可能要等到长城被超级大漠掩埋以后才有可能。农耕民族是不见海枯石烂不落泪的民族,满族入主中原后,逐渐被农耕文明同化,封关禁海,关起门来自吹自擂,抵制西方先进文明,就是不肯改革维新。非得到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割地赔款,把皇室赶出京城,这才有了后来几十年勉强的变革……

    陈阵望着脚下已经化为灰烬的狼粪,颓然而沮丧。

    高原夏季的阳光,到中午时分突然发力。把满山的青草晒矮了三寸,也把巨石晒得豁开了几道新裂缝。陈阵急忙把残枝残灰扒拉到石缝里,然后下到草地上。羊群被晒昏了头,背对太阳卧在草丛里,把头贴在地面,躲进自己身体的阴影里,整群羊都在静悄悄地午睡。

    陈阵躲到巨石的背阴处,也想睡一小觉,但是他不敢,这里可是刚刚还拾到狼粪的地方。很可能一条大狼正躲在不远处盯着你呢,只等你被太阳晒困,睡死过去。陈阵喝了几大口水壶里的酸奶汤,困劲儿才压下去不少。每次轮到他放羊,他总要到嘎斯迈那儿做奶豆腐的木桶里灌一壶酸奶汤。酸奶汤是夏季羊倌解渴去困的饮料,也是呆在家里的人和狗喜欢喝的解暑酸汤。

    一阵马蹄声传来,道尔基跳下马。他身着白布蒙古单袍,腰扎绿绸腰带,显得精干英俊。他紫红的宽脸全是汗,擦了一把汗说:是你啊,刚才我看见这块石头上冒烟冒火,还当是哪个羊倌套住了獭子,正烤獭肉吃呢。我也饿了。陈阵说:我哪能套住獭子,我,我有点犯困了,烧一把火玩玩,解解困……你的羊呢?道尔基指了指北坡刚刚出现的一群羊说:羊都睡下了。我也想睡,又不敢睡,就找你说说话。我的羊群没事,我让那边的羊倌照看了,那边的两个羊倌正在山头下棋呢。道尔基坐到巨石下乘凉。

    陈阵知道草原牧民中流行的游戏,是蒙古狼抓羊的石子棋,还有蒙古骑兵从西方带回来的国际象棋,却无人会下中国象棋。毕利格老人曾说,汉人的棋尽是汉字,蒙古人看不懂,西边国家的棋子上没有字,可谁都认识,特别是马,跟蒙古马头琴上的马头刻得差不多。蒙古人很喜欢有马头的棋。陈阵常想,蒙古草原至今还存有古代蒙古骑兵横扫世界的遗物、证据和影响。草原民族远比汉族更早地接触国际象棋和国际,是最早猎获西方战利品的东方民族。在蒙古人征战世界的时代,连罗马教皇都要向蒙古朝廷遣使致敬,蒙古人的强悍,也是西方不敢完全藐视东方的因素之一。陈阵到草原后,也向牧民学会了下国际象棋。

    内蒙草原的夏季天长得可怕,凌晨三点多天就亮,到晚上**点天才黑。虽然羊群怕趟草地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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