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灏丞带上耳机,两人保持通话,季月很聪明,没有提及任何关于纪绒绒的内容,只是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聊些无关紧要却能拉近距离的往事。
下雨天,路况不好,叶灏丞为了三十分钟内赶到酒店,准备改路走,绕过车流熙攘的金城街。
在他专心致志挑头的时候,季月小心翼翼地问:“灏丞,下周有时间吗,我哥哥回国公干,想约我一起吃个饭。”
叶灏丞顿了顿:“哥哥?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哥哥?”
季月解释:“是同母异父的哥哥。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再没见过面,差不多十几年了……灏丞……”
叶灏丞只知道季月有个没有血缘的妹妹,是继母带来的,她亲身母亲在她十二岁时就癌症去世了。三年前,季月正是因为跟继母和继妹闹翻,才一气之下出国。
叶灏丞从回忆中抽身,不经意一瞥,一片白色出现在车窗前的半空。
白色的睡袍被风吹得鼓鼓的,蒲公英一般,轻盈荡漾,掠过车顶,当他探身出来确认时,却晚了,一辆小货车骤然驶过,将那抹纯洁之色卷进车轮下。
叶灏丞下车,耳机里季月还在解释,他追出几步,“蒲公英”终于逃过残忍的碾压,满是脏污和泥泞,静静躺在马路中央。
车来车往,他望着它许久,回过神:“什么?”
“灏丞,你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
季月大胆地试探:“你不拒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愿意陪我?”
叶灏丞转过身,回到驾驶座,脑际里,“蒲公英”最后的惨状挥之不去,声音却一如三年前,带着宠溺的笑对季月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真的?”
“嗯。”
季月像个小女孩般雀跃:“那我跟哥哥确认完时间,马上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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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大”分为三个校区,除了除晞所在的新校区,其他两个校区都在市里。
其实所谓“新校区”已建成十多年了,设有不同学科门类的实验室和农学院所需的大面积试验田,故而建在郊区。乘坐学校门口的城际公交,二十分钟就可到达另外一个城市,可见新校区离市内是有多远!
所以除晞每次返回老校区上课或者参加活动,都有种村姑进城一般的兴奋!
从市里到学校的路,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显得更长了。
为免尴尬,纪少徵开了个特别适合除晞的话题:研究生毕业后的打算。
“你和绒绒一般大,今年研三了吧,实习过了吗?”
纪少徵明明态度温和,除晞却犹如在回答面试官的提问,神经一下子绷紧,说:“有,去年十一月份开始实习,今年二月过年之前结束的。”
纪少徵满意点点头:“嗯,在哪家公司?”
除晞明显底气不足起来:“唔……其实……是我们导师自己的公司,他和农学院一位教授一起组建一间主要研究微生物分泌物在农业中应用的生物科技公司,不过去年我确实有到第一线实习过,加上三年的实验室研究经验,基本的仪器操作和实验检测技术我都能独立完成,比如pcr检测、elisa、……”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拿出西装外套下的双手一看,竟然攥了一把的虚汗。
纪少徵眼神也落到上面,思索措辞后,郑重其事说:“除晞,你看起来很焦虑。”
“有、有吗?”除晞讷讷地摇头,“没有吧。”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向她提出这个词——“焦虑”。除晞一直以为她只是容易紧张而已,还上升不到“焦虑”的程度。
不过,最近这半年,她的状态确实很糟糕,除了顶着论文和就业的压力,还有生活上种种烦心琐事。失眠、易躁、当然还有“焦虑”,几乎成了她的常态。
她不吭声,脸也涨红,头靠在车窗。想来自己二十五岁了,心理素质还抵不过现在的高中生,实在无地自容。
车内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纪少徵有意打破坚冰,从储存箱里拾出一盒彩虹糖,像大人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塞进她汗湿的手里,笑着说:“对不起,可能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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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校区里反倒比平时肃静,门禁也宽松一些,纪少徵的车一直大摇大摆开到除晞的学生公寓楼下。
除晞正想跟他道谢告别,纪少徵绕到副驾驶的位置,绅士地为她开车门。
两人站在路旁,纪少徵接着方才的问题。
除晞说:“六月论文答辩后,会参加七月份全省事业单位的考试,我导师透露说到今年微生物研究所正好有招录名额,虽然只有一个,但总要试试。”
纪少徵会意:“研究所……”
“嗯。如果考上研究所,也算找到了份相对稳定的工作。”除晞摆弄着彩虹糖盒子,低头说,“我就……不必总是这么焦虑了。”
纪少徵沉默。小丫头的心思还和以前一样敏感,别人一句不经意的话,她便会放在心里很久。
“有没有想过试着进入企业工作?现在才四月份,权当做锻炼自己也好,不会耽误你考研究所。”纪少徵直击主题,“泊淳下周五在科大有一场宣讲会,之后会进行首轮面试,除晞,我希望能在面试上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