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破了”
“听说皇帝也被乱箭射死”
“天京都不能幸免,我们这小小的白鹿观,还能免遭三蛮毒手吗”
“我听说凡是三蛮经过的地方,都不会有一个活口,那些夷狄甚至要吃人肉”
彩圆听了其他小女冠对于三蛮恐怖的描述,死死地挂在姬萦手臂上。
“我先出去一趟。”
姬萦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去哪儿”彩圆追问。
“我去竹林,你忘啦,今天是我兄长来的日子。”
彩圆闷闷地“哦”了一声,一脸羡慕地看着姬萦走远。
青竹林里,江无源已经在翠竹下等候。
十一年的时间,江无源见证她从一个少女长成女人,姬萦也见证江无源从冠年到而立。
见到姬萦出现,江无源掩去神色里的疲态,多了一抹温和。
“你来了。让我看看上次教你的剑法。”
姬萦却提剑不动。
江无源从她眼底看出一丝冷意,杀手的本能让他察觉到此刻的姬萦和往常截然不同。
就好像,褪下了所有的伪装。
姬萦勾唇笑道
“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不如兄长陪我”
下一霎,姬萦飞身攻击。
凌厉剑风劈开微寒春意,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向江无源袭去
后者面色一变,拔出长刀。
重剑之重,普通刀剑难以正面对抗,江无源也只得避其锋芒,躲闪等待姬萦弱点出现。
以身为剑,剑走身动
姬萦举重若轻,身随巨剑舞动,巨剑化为一道残影防护在外,寻常人就是看花了眼也难以找到攻击的缝隙。江无源好歹是教授姬萦武艺的人,姬萦的一剑一式,他都再熟悉不过。
然而哪怕知晓姬萦的招式套路,在那天赋怪力的加持下,江无源依然很难应付姬萦的攻势。
“小萦”
“别叫这个名字。”
姬萦一剑割破江无源胸口的衣裳,重剑堪堪停在他的脖子旁。
“我的名字,叫姬萦。”她看着江无源震惊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从未变过。”
“你”
事到如今,姬萦已不需要再隐藏真实的自己。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姬萦说,“若是再不用出全力,就别怪你死得冤枉。”
十一年了,她无论寒暑都扎在青竹林苦练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
她要为自己被操纵被决定的人生复仇。
向那些试图主宰她命运的人。
江小萦从未存在。
她一直都是姬萦。
醒来之后的那几天,她一直在回溯自己的人生。
在山寨生活的六年,皇宫生活的五年,天坑里独自生活的近一年大伯父,母后,山寨里的寨民、迷信谶言的父皇、皇宫里的众人,就连讨人厌的十一公主,她都清楚记得。
她还是那个她。
“你是金枝玉叶的嫡公主,永远,永远都不要忘了”
她没有辜负竹乐姑姑的教诲,她依然记得自己是谁。
并且再也不会忘记。
竹林中刀光剑舞,落叶被剑风吹起,围绕着这场无声的厮杀。
终于,江无源手中的刀被重剑震落。
他整个人也被重剑撞飞。
江无源从竹上摔落,翠绿的雨从天而降。
他落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从他的衣襟里,滚出一串红色糖葫芦。
重剑的剑锋停在江无源面前,姬萦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你你的剑术学得很好”江无源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此时再出世,也可保护自己了”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江无源心中更多的竟然是解脱。
江小萦是一个谎言,一个说谎者和受骗者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以他之细心,就算一开始被骗倒,也不至于在之后十一年间都一无所察。那么多的疑点被忽视,他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想看见。
如果江小萦还是姬萦,他是该下定决心杀了她以绝后患,还是再一次拜托姜神医施术让她忘却前尘
地窖里的那一幕,不仅是姬萦的噩梦,也是他的噩梦。
地窖里那遍地的血,散落的银针,铁链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石床上的凹陷,还有从少女头发丝里渗出的血迹,是江无源午夜梦回最怕的地方。每到梦境最后,姬萦染血的脸都会和亲妹妹的脸重合。
他为姬萦所做的自以为对的一切,真的对吗
他无数次扪心自问,始终得不到答案。
直到姬萦的剑尖对准自己,将他从日复一日的拷问中解救出来。
他真正的妹妹江小银和双亲早已死在蛮夷手下,他尽力描绘的江小萦,只是自欺欺人的一个梦。
梦早晚会醒。
死在姬萦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他闭上双眼,静待生命的结束。
等了许久,江无源都没有等来姬萦的最后一击。
在令两个人都度之如年的刹那,姬萦眼中浮现出过去种种。
地窖里百针刺体,痛不欲生的时刻,她险些用烛台结束自己的生命。江无源无视她的意愿,强迫她遗忘过去的痛与恨,都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动力。除此以外,她剑指江无源,想起的还有他两次放她一条生路,毫不藏私教授一身武艺,以及十一年间属于江小萦的无数糖葫芦。
即便是地窖里生出滔天的恨意,经过十一年的洗涤,也已经淡了。
杀他,对她的目标有用吗
姬萦叩问自己。
没有。
留着他,却或许有用。
虽然自己并未察觉,但姬萦已经开始用和常人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江无源睁眼时,她已放下重剑。
“为什么不杀我”江无源怔怔道。
“你也未曾杀我。”姬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