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隽正在书房里,但他什么事都没有坐,只是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静静的瞧着放在案上的琉璃瓶。
琉璃瓶里是大半罐的彩色幸运星。那日他失手将琉璃罐打碎之后,这些星星滚了满屋,被误踩着的也有不少。但随后他便又重新寻了个一模一样的琉璃瓶来,一颗颗的将这些滚了满屋的幸运星都给捡了起来。那些被踩扁了的,弄坏了的,他就摸索着,一颗颗的重新叠过,最终终于凑齐了所有的幸运星放在这琉璃罐里,一如它们当初并没有被打碎罐子,滚了满屋一般。
而承影一走进书房的门,看到的就是王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望着这琉璃罐子的场景。
彼时已是夕阳西下了,有余晖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将那只琉璃罐子映的流云漓彩,极是夺目。
只是这般一直的瞧着却也伤眼的很。
承影暗中的叹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了桌上,拿了饭菜出来在桌上摆好,垂手走过去轻声的说了一声:“公子,吃饭了。”
王隽没有动。
这在承影意料之中。他便又开始说着先前想好的说辞:“人是铁饭是钢,您得吃饭。若是待会有端华公主的消息传了来,您没吃饭,身上没力气,可怎么去寻端华公主回来?”
这段时日承影也算是察觉到了。和自家公子说其他任何的话他都懒得搭理你,但是你只要一提到端华公主,他立时就会望过来。
而果不其然,他一说司马玥,王隽立时就转头朝他望了过来。
承影就点了点头,继续的说着:“公子您赶紧的吃饭吧,指不定待会有消息传了过来,咱们就要出发去寻端华公主了呢。”
静默片刻之后,他终于听到了王隽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把饭菜端过来。”
承影心中一喜,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将饭菜都移到了书案上,然后双手将一双象牙筷递了过去。
王隽将象牙筷接了过来,低着头沉默的开始吃着饭。
承影在一旁见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公子这可算是愿意吃饭了。还是端华公主厉害啊,就算是她现下人不在这里,但是名头说出来都是这么好用。
但同时承影心里也自同情着王隽。经过这么一出,往后他家公子还不得变身妻奴啊,只怕到时端华公主指东他都不敢往西,让站着都不敢坐着了。
这边王隽刚吃了半碗饭,那边厢忽然有一个暗卫飞快的跑了过来。
承影一看,见是阿有,忙过去问着:“怎么了?”
他手下的暗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很少有这么慌乱失态的时候。
王隽这时也放下了碗筷,双手撑着书案站了起来,飞快的问着:“玥儿有消息了?”
阿有摇了摇头。
承影一时恨不能一巴掌朝着他的头就拍过去啊。
他这好不容易才哄劝得王隽吃饭,不想这才刚吃了半碗,这小子愣头青似的就跑了过来。经过这么一打断,王隽还会接着吃饭?更何况公子一见阿有飞快的跑过来,只当是有了端华公主的消息,可是这当会阿有又摇头说没有,那公子岂不是会很失望?他一失望,会继续吃饭才怪。
而果然,王隽一听没有司马玥的消息,先前双眼中的光华立时就暗淡了下去。
他颓散的坐回了椅子中,轻轻的挥了挥手,说着:“将饭菜撤下去吧。”
承影一双眼就死命的瞪着阿有,小子你来的真的太不是时候了。
阿有被他这记眼刀给剜的,浑身哆嗦个不住,都快要语不成句了。
“公、公子,太、太子前来求见。”
王隽现下原本就是谁都不想见。更何况因着司马宣私自拐跑了司马玥离开京城的这事,连带着对司马元他也有些成见,是以他干脆利落的就说着:“不见。”
阿有犹豫了下,吞吞吐吐的又说了一句:“可是太子说他有要事......”
一语未了,就见王隽冷冷的目光正在望着他。
“怎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阿有立时就缩脖子了,连忙答应了声是,转身又跑了。
书案上的饭菜承影还没有撤,他就想着,能不能再拿出端华公主的名头,哄劝了公子吃完剩下的饭呢。
不想他这边才刚刚开口叫了一声公子,忽然就又听得身后阿有的声音急急的响起。
“殿下,您不能,您不能硬闯啊。”
承影转身望了过去,就见司马元正大踏步的向着书房走来。
司马元想来是来得甚急,就连身上太子的朝服都还没有来得及脱下。
“院长。”
司马元进了书房之后,直接走至王隽书案的对面站定,双手撑在书案上望着他。
王隽则是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了椅中,冷冷淡淡的望着司马元,问着:“殿下擅闯我书房是何意?”
司马元不答,却是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方印信出来。
承影偷眼一看,然后就风中凌乱了。
这是廷尉的印信。廷尉乃是九卿之一,司马元出手就拿了这么一方廷尉的印信出来是什么意思?
王隽显然也是看到了这方印信,但他什么话也都没有说,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司马元这时就在解释着:“依着父皇的意思,这方印信早就是应当送来给院长您的。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殿下,”王隽这时开口打断了他,“你应当知晓,我对入仕不感兴趣。”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接受这方印象了。
司马元先顿了一下,而后又苦笑了一声,说着:“我知道。只是院长,现下由不得您了。”
说到这里他抬眼直视着王隽,一字一句的说着:“玥儿她出事了。”
然后司马元就见下一刻王隽豁然站起了身来,一改面上先前冷淡的神色,急切的问着:“玥儿出了什么事?”
司马元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说着:“院长当知道,玥儿的父王和我父皇是一母同胞的弟兄,我和阿宣,还有玥儿,其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唇亡齿寒的关系......”
只是他的这个长篇大论不过才刚开了个口,就听得王隽打断了他,快速的问着:“玥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隽现下不想关心其他任何事情,他只想知道司马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司马元却还在这里和他说着什么唇亡齿寒的事。
司马元见他如此急迫,只好快速又简洁的将司马玥和司马宣一起去了扶风郡,司马玥被崔群所掳,现下司马宣正在被崔群围捕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隽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脑中快速的将这所有的信息过了一遍,然后很快的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们,”他面色阴沉如水,“你们好盘算。就是想让我来出手对抗博陵崔氏一族,又怕我不肯去扶风郡解决崔群,就让司马宣哄骗了玥儿去那里,料定了到时我知道消息了就一定会跟过去。”
说到这里,他自书案后走出,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司马元的衣袍前襟,冷声的说着:“可你们实在是不该用玥儿的安危来逼我出手做这样的事。”
“没有,院长,”司马元面色发白,“玥儿也是我的妹妹,我和阿宣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身陷险境。我和阿宣,原本不过是想着玥儿去了扶风郡,到时您知道消息了,自然随后也会跟去。因为我和阿宣想着,扶风郡周边都是一些小郡县,士兵有限,定然是动不了崔群的。而又不能公然的动用朝、廷的军队去进攻扶风郡,惊动了崔浩,到时势必就会打草惊蛇,或者逼得他狗急跳墙,所以只能悄悄的进行。最好是能借用您的名义,让您用廷尉的身份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接管了扶风郡,打着剿匪的名义去围歼了深山中崔浩在筹备的那支队伍,到时堵了崔浩的口,他自然是没有任何话可说。只是没想到崔群会那般的狡猾,阿宣带人去夜袭扶风郡,他竟然带人端了群玉山,擒住了玥儿相威胁。是我和阿宣没有保护好玥儿,您怪我们也是应当的。”
王隽恨恨的盯着司马元。他不过是知道太原王氏有一支万人铁骑罢了,他打的就是这支铁骑的主意。
但是司马元实在是不该用司马玥来逼迫他调动出这支铁骑。
王隽忽然伸手一推,司马元没能承受住,整个人往后摔了过去,很没形象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承影在一旁看的暗自心惊。
这怎么说也是当朝储君啊,未来的皇帝啊,公子就这么丝毫不给人家面子,真的好么?
但王隽已经是不想理会司马元了。他转身,对着承影就说道:“走。”
“院长!”身后却忽然传过来司马元的声音。
王隽没有回头,承影却是回头望了过去。
只见司马元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口中飞快的在说着:“我们算计您是我们的不对,但您也当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他日若是真的让博陵崔氏一族得势,玥儿身为我们一脉,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就算是您能护得了她,可到时这整个天下都是博陵崔氏的,您护得了她一时,又护得了她一世吗?且到时博陵崔氏站稳脚跟之后,定然也会对太原王氏一族出手的,您太原王氏就算是现下再如何财力丰厚,手眼通天,可届时只怕也是抵挡不过的。您说您不想入仕,对我们这些皇家的争斗不想理会,可是现下已经是由不得您了。”
王隽依然还是没有转身。承影偷眼望了一下他,他一张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院长,”司马宣的声音忽然的低了几分下去,“阿宣让我转告您,玥儿被崔群胁迫的时候,她让阿宣给您带一句话,她说她很想你。”
承影很明显的感觉到王隽听完这句话之后浑身都绷紧了。
片刻之后,他就见王隽转身,大步的走到了书案前,将先前司马元放在书案上的那方廷尉的印信拿了起来。随后他望着承影,冷声又不容置喙的下着命令。
“半柱香时间内召齐我王氏一族在京城的所有暗卫和铁骑,星夜随我前往扶风。”
承影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忙去准备了。
而司马元这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好似用尽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终于是说动王隽了。只希望玥儿现下没事,不然王隽的暴怒只怕他们都是承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