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了脸哀声道:“大老爷这话说的诛心!我一个娘们儿,就算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了,也该由老太太大太太来说与我。怎么大老爷就当着这许多人来给我没脸?!”
贾政也对贾赦不满,才要说话,已经被贾赦抢了先,“二太太也别说这话,我就算荒唐些,也不至于抓着你一个内宅妇人来发作。只是你那手,伸的太过长了些。”
贾母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喝道:“大老爷好大的威风!你有话,只管找你兄弟说去!没得来我这里逞威风,可还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贾赦冷笑一声,看来老太太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偏袒二房一把。如今连怎么回事儿都不问,就直接要轰了自己出去?
“老太太,您经多见广,可知道这有爵人家若是行不法之事,该当如何?”
王夫人眼皮儿一跳,心里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忙要开口,却听贾母怒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府里头有人做不法之事了?一派胡言!”
邢夫人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老太太,不是胡说呢。大老爷手里,可是实打实的有证据。”
“你退下!何曾有你插嘴的道理!”
邢夫人心里气苦,红了眼睛哭道:“老太太骂我,我不敢回言。只是,我一向安安分分的,我又没做下那祸及子孙的缺德事!我又没有拿着府里头的银子出去放利自己使唤,为何要被人连累?”
“反了反了!”贾母不禁大怒,愤然起身,身边儿的宝玉探春忙扶着,看向邢夫人的眼光都有些责备之意。
贾政忙过去也躬身道:“老太太且不要气,天气大热,若是气坏了岂不是不值?”
又转身对贾赦诚恳道:“大哥,若是这王氏有何处得罪了哥哥,哥哥说与我,我去教训她。她不过一个妇人,说声见识浅薄不为过,只是违法犯纪之事,却是没胆子做的。”
“我呸!”贾赦也起来了,指着贾珍道,“如今珍哥儿乃是族长,我留下了 ,就是为着这个。我告诉你二老爷,你们二太太不是没胆子,是胆子太大了!她拿着府里头的银子在外边儿放贷收利子钱,如今已经被告到了刑部衙门。自前朝起,凡是有爵人家行这事儿,都要削爵抄家的!你还说她胆子小?”
一语才了,众人脸色都是剧变。王夫人脑子中“嗡”的一声,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栽倒了,幸而身后的丫头扶住了。
定了定神,王夫人发觉众人视线都胶着在自己身上,便是贾母贾政,也都定定地瞧着自己。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颤声道:“大老爷,话不能乱说!这是犯了律条的,你……”
说到这里,不免哽咽了出声儿,“便是我前边有得罪之处,这样的话却是要了人命的,还请大老爷慎言。”
贾赦气得肝儿都疼了,敢情在她嘴里,还是自己小肚鸡肠地报复来了?狞笑一声,“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朝着藕香榭外头大喝一声:“去,将人带了上来!”
早有王善宝钱六带着几个人推搡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只一见了那两个人,王夫人并身后的陪房周瑞家的都是一下子面无人色。
贾赦一指地上的两个,“二太太,你认得罢?你的好陪房,周瑞 。这个,周瑞的女婿,叫做冷子兴的。”
此时藕香榭里众人中倒有大半儿都后悔在这里了,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儿,还不如托病不来。
不过瞧着贾赦的架势,恐怕谁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了,外头二三十个小厮长随的,也不顾的什么姑娘奶奶不能被瞧见了,都只得干干地站在那里听。
贾赦一条条,一件件儿,将从林琰那里所知道的事儿都说了。指着周瑞,朝贾母道:“老太太,如今这个奴才的女婿开个古董店,听说还不止一个店面。一个家里的奴才,前几辈子都是家生子儿,倒比我这个一品将军还来得,我还没能开个古董店呢!再有,方才儿子叫人去捆了人来,这奴才家里头房契地契也不少,竟还有南边儿的庄子。这是一个奴才能置办的?还是二太太好生大方,赏了他的?”
贾母脸上能阴沉出水来,盯着王夫人,一字一字道:“王氏!”
王夫人吓了一跳,忙跪下了,哭道:“老太太老爷明鉴,媳妇儿真是不知道。这,这都与媳妇无关啊。媳妇长居内院,又管着家,闲了还要去念些佛经与宫里的娘娘祈福,怎么有精力注意到这些个奴才呢?”
说着朝身后周瑞家的骂道:“枉我平日那般信任你!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瑞家的心眼儿蛮多,忙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都是奴才眼睛蒙了屎!奴才素日里办事,贪墨一些个是有的。家里东西也都是这么来的,大老爷说的什么放利子钱,奴才不知啊。”
贾政瞧着王夫人哭成一团,皱眉不语。宝玉却是忍不得了,也跪在王夫人身边儿,泣道:“大伯,方才周瑞家的说了,不过是贪墨了府里头的银子,没有那放贷之事。太太失察是有的,其他罪名儿,想是大伯误会了罢?”
贾母心里早就掂量了好几个个儿,宫里头的贵妃是王夫人所出,不管王夫人是不是真的放了利子钱,这事儿必须压下去。若是闹大了,阖府跟着倒霉,便是宫里头的娘娘,只怕也要跟着吃挂落。到那个时候,连个说情的都没有。
“行了,宝玉且先扶了你太太起来。二太太管家不严,先去反省一番,佛堂里多念念经罢。府里头的事情,珠儿媳妇三丫头且先管着。老大,这周瑞两口子,交与你去惩办。”若是不叫贾赦出口气,怕是也不好收场。
贾赦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去。林琰说的话,他出了口气,自己的爵位才会没事儿,他不出气,自己阖府难保。况且,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要过去,那他这拉下脸来一闹,可也忒不值了。
看着宝玉果然要扶了王夫人起来,贾赦冷笑道:“有没有放利子钱的事儿,去二太太屋子里瞅瞅不就知道了?”
王夫人霍然抬头,眼光若是能杀人,恐怕贾赦已经倒下了。什么也不顾的了,王夫人尖声道:“大老爷你要逼死我么?我一个朝廷诰命,贵妃之母,谁敢搜我的屋子?若是被人欺辱至此,不如死了算了!”
“谁敢?府里头品级高的诰命,老太太自是不能惊动。我大太太和珍儿媳妇都是品级比二太太高的,还可一去。二太太放心,若是真无此事,我摆酒席磕头给二太太赔罪,从此不再进荣喜堂。若是真的……”
贾赦不看王夫人,只盯着贾母,“老太太别怪儿子不讲情面,这是抄家的大罪。儿子须得,大义灭亲,上折子出首请罪了!!”
尤氏看了一眼贾珍,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听了自己的话在自家府里头吃酒多好?平白惹出这段儿公案来。
贾母被贾赦的话惊得老眼睁大,眼瞅着邢夫人尤氏带了几个婆子丫头出去了,却没来的及言语。
王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身边儿的椅子上。宝玉探春都过去哭叫着抚胸口掐人中,贾政却是梗着脖子瞧着贾赦,眼里犹似喷出火来——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今儿大老爷所为,是实实在在地拍了二房的脸!
周瑞冷子兴翁婿两个被捆着,嘴里塞着破布团子,在那里挣扎不已,也无人去管。藕香榭里头沉寂得可怕。
不多时,邢夫人尤氏带人回来了,邢夫人满脸得意,尤氏却是面上尴尬惊讶各种颜色交织。
也是王夫人行事不严谨,这般东西,岂是可以放在轻易找到之处的?不过她当了这多年的家,也是有些个狂妄了,时常当着玉钏儿彩云等人的面儿来收东西。别人还罢了,那玉钏儿却是金钏儿的亲妹妹,她姐姐因为王夫人一句话,被撵了出去跳井死了,平白还落下了一个偷窃的名声,她焉有不恨王夫人的?
因此邢夫人等一来,没费什么劲儿,就在玉钏儿的暗示下开了炕上那个倚墙靠着的红木漆金大箱子。
邢夫人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笑道:“弟妹,这是什么?”
贾政抢上去看了一张,险些背过气去,指着王夫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母早就知道事情必是如此,倒先顾不得生气了,只看着贾赦,冷声问道:“你待如何?”
“自然是按着方才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在二太太屋子里找到的,毫无疑问,此事乃二房所为。没得因为她们,将咱们阖府都折进去。”
贾母叹道:“自古说家丑不外扬。如今,二太太行了错事,咱们府里头处置了也就是了,你一心想去请罪,若是圣上怪了咱们府里又如何?你这一来,叫宫里的娘娘如何自处?”
贾赦不以为然,坐在哪里,正色道:“圣上英明,必不会冤枉好人。再者,老太太可知,这事儿已经到了刑部,不过是还没查下来而已。咱们先发制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夫人晕倒在椅子上,悠悠醒来,正巧听见这一句,当下鬓发散乱,哭道:“就算我做下了这事儿,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府里头人越来越多,进项就还些个,甚至于一年不如一年。我这明里暗里赔进了多少去?不过是没得陪了,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也不过为了府里头多些进益罢了。阖府人收益时候无人来说,只要问罪了,便推我一个出去!”
“呸!”邢夫人啐了一口,“得了二太太。你为了谁,心里有数儿,也别把我们当傻子。我们二丫头出门子,要不是我们两口子拉下脸来,比那外头的七品官儿家里的还不如!如今拉扯上阖府人了?”
贾母闭了闭眼,心一横,道:“先送了王氏去佛堂里。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去见!”
贾赦也不理她,慢条斯理地将桌子上头王夫人那里的借据收进了自己袖子里头。
贾珍夫妻趁着这个功夫,忙告了声罪,火烧屁股似的带了贾蓉夫妻回去。
贾母攥了攥手,冷笑道:“大老爷这是铁了心了,要去上折子?”
“那是。”贾赦唯恐天下不乱,“老太太也别说儿子不孝顺,违了您的意思。要怪,就怪二太太昏了心,竟想着把咱们府里头的三丫头送给安乐侯去做小。没得膈应了人家,人家不依呢。如今拿住了这偌大的把柄,不等着整治她等着什么?人家说了,我若是不去出首,这口气出不来,干脆就直接送了人家那边的证据到御前呢。到时候,咱们府里可有个好儿?”
“是谁?”贾母一声怒喝,咬牙恨道,“莫不是林家?”她就说呢,这般隐秘事儿,怎么就叫人抓住了?那些个借银子的,都是贫苦小民,谁有胆子和国公府贵妃娘家来作对?
贾赦也不管她,自己带了邢夫人施施然而去,还没忘了叫人提起地面上捆着的周瑞冷子兴,瘫着的周瑞家的。
一时间藕香榭里只剩下了贾母并二房的几个人。贾母眼前发晕,指着王夫人,老泪纵横,“你这蠢妇!人来!带二太太到佛堂去!生死有命,你自受着罢!”
贾政面如死灰,宝玉半跪在地上脸无人色,探春已经傻了,只听了那一句要将她送人做妾的话,便已经摇摇欲坠。李纨看不下去了,过去和惜春一起扶了她,轻声道:“三妹妹……”
探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抽噎不止。
贾政烦躁道:“回你屋子去!”
瞅着人都走了,贾政才看向贾母,含泪道:“老太太……”
贾母无力地一挥手,“看娘娘那里罢。”如今,贾赦铁了心要跟她和二房撕破脸,也只能指望着宫里的元春了。
不过,没过了两日,荣国府收了两道旨意。前来宣旨的太监骈四俪六念了一通,最后给出圣意,“荣府二房王氏,着褫夺五品宜人诰命。因系宫妃生母,不与收监。着禁于荣府内自省。”
另有一道乃是太后懿旨,斥责贾母妄为一品诰命,却令府中嫡庶不分长幼无序,以至于作奸犯科之人鸠占鹊巢。着令荣府即日起内务整顿。
贾母等人接了旨意,抹了一把头上冷汗,才磕下头去谢恩。早有人将宣旨的太监往花厅里让着去奉茶,那太监年纪不大,架子却是不小,笑道:“咱家还要回去复旨,待日后闲了再领不迟。”
贾母忙问:“公公且慢走一步,老身多日未见贤德妃娘娘,不知娘娘……”
“老太太慎言呐。皇上口谕,贾娘娘不知约束眷属,犯了忌讳,已经是贬为贾贵人,如今搬出了凤藻宫,皇后娘娘命她往寒月馆自省去了。”
说完,接了贾赦塞过去的荷包,笑眯眯去了。
寒月馆,听名字便可知道,那是宫里头头一个冷清之所。虽不是冷宫,也不遑多让了。
贾母盯着瘫倒在地的王夫人,喉间哽了两声,眼睛一翻,便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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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这样了。还要不要继续虐呢?以后再说吧。昨天看奥运,我的肝儿也气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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