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茧,我听到有人对我的耳朵大喊,震耳欲聋:“闭嘴,小表子!”
我看到远处的梅利斯特大人停住脚步,和把我抓得一片青紫的男人对视。
我回头望去,透过满眼的泪花,我看到一个长发披撒的男人,他很年轻,只有两个手下还站着,正阴沉地看着包围过来的梅利斯特士兵。
他的眼神如此冷酷锐利,就像是伤口上被撒的盐一样让人难以忍受。我的头好痛,这个该被异鬼抓走的咸鱼。
他的头盔遮住了上半边脸,从仅有的轮廓来看,如果排除邋遢的锁甲衣,其上白色的盐渍,布满层层水迹的袍子和未修理过的胡茬的话,我猜他大概算得上是俊朗,呸,去他的俊朗。
“罗德利克·葛雷乔伊,”我听到杰森·梅利斯特大人声音洪亮,“你父亲是伪王,我是不是该称你为罗德利克王子?”
“青绿之地的规矩与铁种何干?”罗德利克·葛雷乔伊回道,“去问问那些寡妇,杰森·梅利斯特,去问问那些奴工,你老婆会是我的盐妾,这个丫头会是我的盐妾,这便足够,而王,是铁种们选出的,这样的王才不会软弱。”
我颤抖着,手指在袖子里,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我扭动了一下,他毫不留情地一抖,把我震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吐到他满是大海味道的袍子上。
“她对我没什么意义,”杰森·梅利斯特瞧了我一眼,“我有人去了东边,你的铁民寡不敌众,而你面前有弓箭手和一千把剑,你死无葬身之地。”
“逝者不死,必将再起,其势更烈,我没了,自有我的弟弟妹妹向你讨还血钱,”罗德利克·葛雷乔伊不为所动,“够了,你是只老鹰,更是个男人,我们来一决胜负。”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巨大无匹的海怪盯住猎物,而杰森·梅利斯特则丝毫不输,两个人相互注视,鹰与乌贼即将迎来决斗,“你杀了我,这个城堡就是你的,”杰森·梅利斯特扭动手腕,卸下肩扛的利斧,“我杀了你,就把你的头插在长矛上。”
卫兵本来已经挤了上来,现在又让出一个圈子,罗德利克·葛雷乔伊把我扔下,他生,则海疆城陷,死,则能到汹涌波涛下淹神的流水宫殿安享无上荣光,这名铁种调整着手臂上盾牌的绑带,他的随从在后退,梅利斯特的汉子倒也没阻拦他们。
他忘了我,还有我的短剑,而他的锁甲衫上有的是破洞。
寒光出鞘!
我狠狠将短剑扎在了他的腰上,这一下是为了海草头,然后拔出来再扎一记!
这一下是为了我!
去你的铁种!去你的盐妾!去你的淹神老乌龟!
短剑上都是血,我回手时立刻护住脑袋,然后被他的盾牌一下拍开,我手似乎断了,不,还有知觉还能动弹,我趴在地上,看到他捂住自己的腰,跪坐下来,发出一声怒吼。
我看到他的两个随从刚一动斧就被长矛穿身,我回过头,手指颤抖着抹去眼泪,双唇哆嗦着,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决斗是决斗不成了,梅利斯特们摁住那个罗德利克·葛雷乔伊的手臂,“卑鄙!”他喊道,“杰森·梅利斯特!你的种呢?借这个丫头,你破坏了决斗!”
“是你先偷袭了我,一报还一报!”我哭着吼回去,“是你先偷袭了海草头,无耻之徒!”
“你等着,小表子!我要把你的头盖骨当碗使!不,我要把你摁在甲板上办了,我会把你锁在我的长厅,我会把你倒吊在帆上,用你的嘴,你的手,你的——”
啪!一个卫兵把长矛当棍子使,一拍将他恶毒的诅咒打回肚子里,让他弓腰成了软脚虾。
“把他的嘴堵上,包扎止血,搬上城头,给那群铁民好好看看,分出三队人去东边,肯定不止这几个,快!”杰森·梅利斯特低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该这样做,丫头,男人间的决斗不能这样被打断。”
“他还不该偷袭我呢!”我嘴快地回应道,“还有你那婆娘的药,我赶时间!”
我不清楚是因为铁民人多势众,还是因为铁民准备齐全,所以杰森·梅利斯特居然会选择玩比武的策略,再或者这位大人就是喜欢剑斧碰撞?
不过,他倒是有架可以打了。全镇的人,全海疆城的人,难道要把希望放在他那把斧头上?就算他死后大家不会真的投降,可是士气会受影响呀!他倒好,死了一了百了见他的七神和列祖,我呢,去铁群岛喝风?做梦。
现在的结果多完美,我一个八岁小毛毛不懂事,捅出去了他也能交代。不对不对,他是杰森·梅利斯特大人!
“抱歉,大人,我下次不会了。”我欠身答话,可怜兮兮,“海草头在那边,他们用标枪击中了他。”
“标枪,投斧,还有飞刀,这帮乌贼就喜欢这种把戏,”他回首望了一眼,“抱歉,我恐怕你的朋友海草头没救了,他们补了一下,割了他的脑袋,快去送药,别出来。”
“开火!瞄准旗帜,快!”我听到城墙上派崔克的声音,还有扇贝塔那边金属的鸣响和惨叫,我听到一阵沉重的砸击声,大概是有人用大锤发动了投石机,仰头可见天空中出现的黑点,一阵接着一阵,飞向了外面,飞向了铁民那边。他们开始了,我想着,心头战栗,往地窖跑去。
【第四节】
毫无疑问,自行加冕的铁国王巴隆·葛雷乔伊,大概不会想到能在这里丢一个儿子,巴隆之子罗德利克·葛雷乔伊被擒之事,会让铁民非常沮丧。
我无从得知罗德利克·葛雷乔伊是跑进城来做什么的。或许是去开城门;或许是袭杀东边城墙后面的哨兵,让铁民用绳索进城,然后开城门,结果却被我发现,然后惊觉标枪和斧头投不中我这个小不点,功夫不到家;再或者他进城是为了去瞭望塔上,对着在城墙上指挥军队的杰森·梅利斯特大人小便,然后哈哈大笑。
总之,罗德利克·葛雷乔伊狡猾过人,罗德利克·葛雷乔伊胆大包天,罗德利克·葛雷乔伊无愧淹神,罗德利克·葛雷乔伊被一个小女孩两刀扎趴。
我回去以后四肢发软,几乎瘫在了柔软的凯瑞琳·斯莫伍德身上,好痛,头被敲了,手也被敲了,腿或许还蹭破了皮,这里人太多,我有点怕,不好露出皮肤,我猜我肯定青紫一片。
埃菲娅·凡斯喝了药以后面色好了很多,可是那么多人挤在地窖里,我很怀疑我们会不会被闷死,而老夫人会是第一个。
铁民依然在进攻。
“他们现在的领袖是葛欧得·古柏勒和赫拉斯·哈尔洛爵士,他们攻势很强硬,派崔克爵士告诉我,每一天,淹神的牧师都会在破晓时分割掉一个俘虏的喉咙,然后丢进海里,大概是喂乌贼,谁知道呢?他们说铁民在祈求淹神庇佑他们的战剑,祈祷潮汐与坚盾同在,让荣耀归于群屿。嘿哟,陆地是七神的,他们蠢极了。”
我在和刚回来的亨得利分食面包和腊肠,他满头大汗,没洗过澡,臭的要死。我们找到一壶有些馊的苹果酒,捏着鼻子喝下去。
“那就是说他们再输,输定了,他们很绝望。”我肯定地说,“他们有爵士?”
“对,铁群岛好像也有信七神的,而且越来越多,好像,反正还是那德行。”亨得利使劲儿把难喝的馊酒往喉咙里灌。
之后,我也得出去帮忙了,每一天我都能看到伤者,在原本漂亮的褐色墙壁上,石中的草木已经变得模糊,因为总会沾染上鲜血或黑渍,这个漂亮的城堡正在因为血和汗而变脏,我觉得它需要洗澡。
它的味道尤其难闻,整座城堡内外都在变得污秽恶心,守军的数量对于野战来说太少,对于和平时来说又太多,无人顾得上打理卫生,外面就更没人打扫了,堡里已经有人开始咳嗽。有时候会有东西被丢进来,我捡到过一只断手,外面抛进来的,那味道让我当场要吐,这东西被一个卫兵一把夺过去丢进了烧水的柴火里。我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大战之后总会有瘟疫,
我学会了如何包扎,学会了如何进行这个年代水准的伤员分类——能救活的和救不活的,我都麻木了,开始习惯死亡,用小短剑结果掉伤势过重的俘虏,把尸体拖去扔火里。到后面的时候,干净的亚麻布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而药物从来就没有足够过,那可是老爷们用的。
最恶心的是清理满是尖刺的木板,上面什么都有,听说挂在吊机上一抡,就像是钟摆一样,这东西横扫而过,可以拍掉整面墙的敌人,有的倒霉鬼是掉下去了,有的……,可想而知这块木板有多么狰狞黏腻,本来不该我做的,但是已经有平民妇女穿铠甲上城墙了,你看,没人能永远躲在最后头。
好消息是,战事在一天一天变得明朗,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铁民不再视死如归,亨得利说他们开始内讧了,被扔进海里的有了铁民自己人,我倒是能听见外面的铁民营地喧闹不堪,打斗声有时吵杂得让我以为他们是在打内战,而我们是观众。
杰森·梅利斯特大人的封臣与骑士开始集中,加上披着重甲的武装侍从组成了一支披靡的马队,蹄鸣似雷,河间地的骑兵风暴以锲形阵势将铁群岛的海寇赶下了水,让他们去和淹神扑腾,我们躲在城墙的后面,听到七神中战士的怒吼,外面好乱。
亨得利很不开心,他说他也要去,可是没人理会他,我知道原因,布雷肯家族就这一个男孩,要是在海疆城没了,那梅利斯特人得亏大发。
同一天,河间地大军姗姗来迟,我听着外面的叫喊和周围人的高歌庆祝,终于松了一口气。结束了,铁民扬帆退去,海疆城逃过一劫,将进城的是徒利家族和其他的河间贵人。
我听说罗德利克·葛雷乔伊,那个被我捅了的家伙没死,我还不够狠呢。至于他将来如何?派崔克爵士说梅利斯特家族会看国王的意思,如果要让谋逆者葛雷乔伊家灭亡,那就刽子手上一了百了,如果放一条生路,海疆城将凭着他向铁群岛索要一笔丰厚的赎金,巴隆·葛雷乔伊僭称铁国王,是铁群岛的统治者,他的的儿子,同时是长子和继承人的罗德利克会非常值钱。
我好像记得原著里奈德·史塔克会有个叫席恩·葛雷乔伊的人质?那么大概这个家族是活下来了。
虽然我听说城墙外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及时躲进了城堡。不过在海疆城里,一切又在变得温和,就是有一点不好,这帮河间地的子民毫无感激之心。“他们说你捅了巴隆·葛雷乔伊之子,罗德利克·葛雷乔伊。”亨得利·布雷肯傻兮兮地笑着,“大家给你取了个绰号。”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嗯,什么?”
“触手切割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破坏了决斗的规则,肯定不会很好听,要是你切掉了葛雷乔伊乌贼的所有触手,那么或许会改称乌贼切割者,反正你只有八岁,野丫头,或许你会有一首歌,吟游诗人会给你唱歌的。”
叫什么名字,《怎么啃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