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怔怔如同雕像。
来吊唁的人也低声窃窃的哭着、小声的诉说这贾张氏是个多么贤良的妇人,贾瑚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都是丧礼上的固定套路。
突然宾客们听到前面传来吵嚷声,死者为大啊,这是谁啊,这么大仇,非要在丧礼上闹出点儿事情来。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安静下来的众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贾政的怒吼。
“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这是一脚把贾政踹出去的贾赦,声音冷得像夹着冰渣子。
“大哥伤心过度,我不怪你,我给大嫂、瑚儿上柱香就走。”温文尔雅,却带着无奈包容的声音传来,这是贾政。
“蓉娘已经去了,张家定恨我入骨,瑚儿已经去了,贾珠成了荣国府的嫡长孙,你得偿所愿,就别来碍我的眼了,滚吧。”
“大哥何出此言……”贾政刚刚辩解了一句,贾赦两个大耳刮子扇过来,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呻/吟,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旁观的人一时也愣住了,贾赦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贾政被打得躺在地上,大家好像突然找到了用武之地,纷纷劝说兄弟齐心、兄友弟恭一类。
下人赶紧把贾政扶了下去,等贾政消失,贾赦又恢复正常了,礼数周道给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今天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在灵堂吊唁的男宾相互打着眼色,看来私底下是要好好合计合计了。回去之后,女宾们也结合着这件事,对丈夫道:“今日在内院,贾家的二奶奶怀着身孕,陪着贾史氏见客,听丫头们的意思,好像二房就住在正院里。莫不成是真的?”
“住嘴,别瞎猜,真的假的,关我们什么事儿,老爷我又不是御史,民不举官不纠,贾赦都没说话,你操什么心!”
第一天来吊唁的都是武将、勋贵、老亲,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想说句什么,又怕枪打出头鸟,都暂时保持沉默了。
第二天来吊唁的人,关系稍微远了,开始有朝堂的官员之类,贾府内已经开始流传着“贾赦无礼打人,贾政委屈包容”一类的谣言了,文官们对家风、家教还是看的比较重的,对贾赦的印象不好,对四处给主人造谣的下人印象更不好了,着家后院是谁在管,老爷们也不是傻子。
停灵七天之后,贾张氏和贾瑚的灵柩移到寺庙,接受僧人的超度、祝祷。停灵七天,张家没有来人,张家举家迁到了蜀中,此时不知道送信的仆人到了没有,哪能奢望他们马上赶过来。
一个一等将军夫人的葬礼办得如此简陋,匆匆停灵七天,就和儿子的灵柩一起移到了庙里,围观的众人,对贾赦的行为也是不解。这段日子贾家出了不少流言,议论纷纷,一会儿是贾赦暴虐、不悌,一会儿是贾政阴险、狠毒,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谁是谁非。
贾张氏和贾瑚死去的第十日,贾赦上书,请求让爵于弟弟,还没等朝廷的批复下来,贾赦已经在京郊的潭柘寺出家为僧了。
舆论一时震惊。
皇帝本来对有救驾之功的贾代善印象很好,对他的遗孀、儿子,自然还是愿意照顾的,现在明显是家里内部出了事情,皇帝对贾家真是烦透了。贾赦这样的行为,懦弱无能,又隐约透着暗示、逼迫的意思,皇帝是谁,还能接受一个不着调臣民的暗示。既然贾赦愿意,皇帝也没说什么,直接把贾家的爵位降到了三等将军,给贾政袭了。
贾家族里也是大为震动,圣旨一出,马上让人去潭柘寺叫贾赦回来,召开宗族大会。自从贾张氏和贾瑚的丧礼过后,贾赦就把贾琏接到自己身边,一同去了潭柘寺,贾府内竟找不到他的痕迹。
贾代化如今也是重病在身,在他担任族长期间,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贾代化就是病的半死也要出来主持大局,召集的宗老族人,齐齐的聚在祠堂,贾母、王氏等女眷在祠堂外的厢房中休息,只有贾政和贾珠作为男丁可以进入祠堂。
众人都就坐了,一身白色僧袍的贾赦才走了进来,头上的戒疤明晃晃的摆着,走了进来,行的也是佛礼,口称:“贫僧不赦见过诸位施主。”
“啪!”一句话就惹毛了贾代化,贾代化把杯子砸了,厉声斥责道:“贾赦,你疯了!高堂尚在,稚儿在怀,你出什么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男子汉大丈夫,出家就能解决问题吗?”贾代化大越也是听到了近日的流言的,知道贾赦和贾政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但这也不能让原来的继承人出家啊,这让贾家的名声简直臭大街了。贾赦这种不管不顾的做法,让贾氏宗族蒙羞。
“是啊,大哥,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吗?你为何让母亲伤心难过,就是贾琏侄儿,日后说起有一个出家为僧的父亲,脸上到底不光彩。”贾政也急忙说到。
“就是,还有族长、族老在呢?有事好好说吧。”其他族老、族人也七嘴八舌的劝说、指责起贾赦来了,贾赦这一手,直接把贾家推到了京城八卦排行榜榜首。
等众人七七八八的议论了一阵,贾代化开口道:“大嫂还在,你出家了,谁来奉养,孝道所系,你要想清楚。”
“今天来,不就是分家的吗?不赦只取老太太所留遗物,故妻嫁妆,其余一切均留给贾施主,足够奉养于她了。”贾赦以出家人的口吻道。
“谁说今天是来分家的!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贾代化厉声道。
“不是分家又是为了什么,贫僧已经出家了,不在红尘俗世中,贾家有和我有什么相关。”
“贾赦!”
“贫僧不赦。”贾赦淡淡道。
“赦儿,近日外面流言纷纷,你这么做,是陷贾家于不慈不义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只要你说实话,我不能帮你出个主意吗?”贾代化放软语气道。
贾赦微微一笑,眼光瞟过众人,淡淡道:“我的母亲和弟弟,杀了我的妻子和儿子,大伯教我要怎么做?”
突然,祠堂内鸦雀无声。听到贾赦说什么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啥?刚刚贾赦说了啥?不是我听错了吧?
近日贾家的虽流言纷纷,说的还是贾赦、贾政兄弟不和,在灵堂上都打起来了,就是兄弟争产而已,怎么就扯上了人命?假的吧,族人不敢置信。
贾政面色胀得通红,猛得站起身来,咆哮道:“大哥,你血口喷人,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害了大嫂和侄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败坏我的名声!你有什么证据!啊!”
贾珠被贾政的怒吼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档口,倒像是用哭声催促贾赦给个说法了。
贾代化也被惊住了,这是怎么说的?
“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贾代化小心翼翼的确认到。
“贫僧不赦,不孝生母、不悌兄弟、不慈爱子,不义爱妻,罪在不赦。”贾赦口宣佛号,低头道。
“你胡说,你胡说啊!”贾政跳起来,就要来拉扯贾赦,贾赦这话明明就是把罪名扣在了贾母和贾政头上。
看着贾政要去打贾赦,在祠堂这么严肃的地方,上演的确实闹剧,贾赦两步就闪进了人群里,贾政被众人拦着,嘴里不住呼喊,“你胡说,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
正吵成一团的时候,贾母过来了。
“大嫂,这是祠堂,女眷不能进。”贾代化喝道。
“大伯,事关重大,若我再不进来,这杀媳杀孙的罪名就在我身上了,更令贾家蒙羞。”贾母镇定的回答道,然后看向贾赦:“赦儿,你我亲生母子,血脉相连,你为什么要陷母亲于不义。我知道,你平日不忿我疼爱政儿多过你。你是误会了啊,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一样的疼。你继承爵位,前途一片光明,我多疼你二弟几分,不过是想个他找条出路罢了,政儿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才是嫡长子,才是为娘的依靠啊!”
贾母这话,是说贾赦嫉妒,才编写瞎话来诬陷她和贾政。
贾赦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瑚儿去世当日,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儿已经杖毙了。请太医请了一天也没有请来的赖大,是娘的心腹,儿没有动,王氏指使陪房从王家的药铺买药的下人也已经死了。蓉娘房里的脏东西,儿都处理了,知道实情的现在只有赖大一家和王家的王子腾了,母亲自己处理吧。张家远在蜀中,但也快到了。张老太师虽已经去了,但张家势力不小,让他们拿到证据,母亲和贾政的命都保不住了。母亲,儿子再叫您一声母亲,除了老太太的遗物和蓉娘的嫁妆,都留给您吧,爵位也给贾政了,您让他住进荣禧堂,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这是要逼死我啊!”贾母顿足哭号道,直接就要去撞柱子。
贾赦起身,对贾代化道:“贾施主不肯决断,您要下定决心,幸好今日在的,都是族中人,消息不至外传,这是不赦能为生养之恩做出最后的报答了。”
从怀里摸出一份单据,递给贾代化道:“这是老太太遗物和蓉娘的嫁妆单子,托付给贾施主了,贫僧不赦告退。”
贾赦口宣佛号,没有理会被人拉着没有撞死的贾母,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