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啊——现实世界并不吃惩恶扬善这一套。每个人的价值观与想法都各不相同,刑案不光是被害人与加害人的问题,受到牵连的人们也会受到若干影响。愤怒、憎恨、悲伤、嫉妒,她说话的时候,我看着游以默微醺的侧脸的每一天,都在人类的各种负面情感洪流中载浮载沉。
大概她也对自己感到火大吧。新鲜人总要进入职场。刚进入警界时也是这样的。或许是幼稚吧,当时的我们充满了正义感与使命感,而且也像二货队长一样整天沉醉在幻想中,深信自己能拯救绝大多数的人。然而,老鸟们三番两次劝告我们:”别想这么多,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假如你不早点看清这一点,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喔。”
而现在游以默自己想必也觉得老警察们说得没错。她在短短几年间就幻灭了。不,不应该说是幻灭,是她自己太天真了。人怎么可能像画展里的英雄一样帅气地解决所有问题呢?
她也不再奢望自己能出人头地。所谓的出人头地,只不过是自我表现欲的象征罢了;她不在意专案小组人员为了名利而汲汲营营,但不希望官僚作风的敷衍塞责,和无良媒体的推波助澜,将被害人与无关的人卷入这场是非。
追根究柢,在这种破案率挂帅的组织底下,从底层努力往上爬的警察不管再怎么拚命,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这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权力游戏。在一个空有体制却遗忘本分的组织中努力升官,实在没什么意义。非但如此,近年来警界也相继发生丑闻,这种组织干脆毁掉算了!游以默也曾认真地这么想过。明明觉得这组织很烂,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待在这儿呢——她不知道,所以才感到愤怒。
许多人就是这样从热血青年变成了老油子。不过,游以默却办不到。身为女性她和被卷入犯罪中的弱势群体站在同一阵线,与她们一同愤怒、哭泣、呐喊,对抗这个无药可救的社会。明知自己无法抵抗警察这个巨大组织的惯性,她仍然抵死不从,因而逐渐被孤立。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和光同尘,宁可自己私下里自掏腰包查案子。
如果不是她醉的不分东西南北,难保不会登高一呼,发动“咖啡馆事件”呢。今天的她,会不会就是明天的你我呢?
“说不定她只是在迷惑你,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譬如把你发展成我身边的耳报神呢!”石苓人开玩笑的说着。
“不可能啦,言语可以骗人,但衣食住行的细节不会。”我自信满满的说,毕竟我可是扶着游以默进入了她家满地酒瓶与饼干袋的客厅。乱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就算是一个单身汉独居也不会把家里搞成这样。
——这时石苓人忽然停下脚步。
“按照那位朱老师的说法,她们是在这条走廊尽头发生意外的吗?”
“对“我也发现了问题,楼道门铁将军把门,而且是一道数字锁,显然是后来校方的安保措施。按下开锁键。萤幕保护程式解除,系统要求使用者键入密码。
“所以我们怎么进去?”要打道回府吗,有点不甘心呢。
石苓人却跃跃欲试。“你知道吗?这种数字锁出厂后,会重新设置密码,以我们学校那些管理者的电脑水平,大概只有那么几种……我不能肯定,不过值得一试。”
说得有理。“这也是绅士的必备技能?”
“这……我也是听来的,其实不是很清楚……”
“那我们该不会要在这儿茫无头绪地乱找吧?”
“你猜对了。任何黑客技术的基础都是穷举法!话说你知道这所大学总共有多少学生吗?”
石苓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种土法炼钢的方法……
“这方法是不错,只怕等找到时头发都白了。”我藉机报复以前所受的气。
石苓人双手交叉,哼了一声。
“可是,总有一试的价值。而且去年校庆,为了整理过图书馆的电子资料,由于人手不足,校方找了好几个学生来在心理咨询室做志愿者。”
“也就是说,你是其中一人。”图书馆井然有序的档案书居然还有这家伙的功劳。
“没错。所以我知道那几个电脑小白的密码设定方式,不外乎几个人的生日或者纪念日。”
“你觉得,密码有可能从那时到现在都没有变更过吗?”
石苓人一言不发,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张照片。
须臾,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某本档案。
石苓人翻阅着书页,里头详细记载着百年校庆方方面面等。
翻开了约莫十页后,石苓人找到了建校纪念日的日期。
石苓人随便敲了几个数字,按下键。
萤幕上显示出了画面。看来这次是赢了。
“这学校的安保系统真令人傻眼。”
我叹着气说道。“能用土法炼钢的方式在这茫茫数字海中寻找到幸运数字,你也很走运呀。”
很难得的,石苓人这次并没有回嘴。他看似泰然自若,但内心想必波涛汹涌吧。
“我们都错了,你看这个。”石苓人弯腰拿起某个东西,耳边响起一阵恍如零钱互相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什么?”
石苓人用手机照过去,想让我看个仔细。
那是一条垂到地面的锁链,以及一个老旧的数字锁。
“有切割的痕迹,显然有人撬开过这道锁,而且用了自带的数字锁取而代之,大概无论是输入什么数字都会打开吧。反正不会有人来核查的,不值得花心思!”
我如坠五里雾中,望向石苓人。
“楼道的门是开着的——有入侵者捷足先登!一般来说,旁人是走不到那里去的。”
石苓人将锁链放在脚边,推动眼前的门扉。
我背脊一阵发凉。据他所言,这筒子楼中还有除了我们之外的……生物。
“等我一下。”
我不由得呼唤石苓人。
这声呼喊还来不及传到石苓人耳里,我便听到一阵生锈的金属摩擦声。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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