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G城,我们马不停蹄地把花店里的首尾收拾完,跟花场预定的鲜花如期送来,艾棋的朋友那边一点都没有耽误,除了郁金香和薰衣草,还送来各种风信子和小苍兰。
艾棋重新恋爱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在给花店取名字,她抱着本子上写满的花店名让我挑,挑来挑去,两个人都眼花缭乱。颜灵婚礼晚宴时,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说:“骆颜悦,我想好了,我们花店的名字就叫‘SecretLove’,隐秘的爱。”
一切都布置好以后,花店无声无息地开业了,刚开始的几天,大部分顾客都只是被吸引来进店参观。但每来一个人,艾棋都跟他们聊得忘乎所以,几次下来,熟到每天路过橱窗,都会互相笑着点头示意。客人渐渐多了,从参观变成消费,后来直接打电话来订购花束,告知我们要送的对象和场合,由我们负责选取花朵进行搭配。我小心翼翼地查阅各种花的花语,因为艾棋说在某些场合里,花语和花的搭配一样让人在意。我每天早上会提早半个小时打开店门,用剪下来不能扎大束花的小材料扎成一束束很小的礼品花,摆放在橱窗外樱花树下的小桌子上,让路过的人领取。在桌子旁边旁边竖一块小黑板上,写上一些问候语。艾棋有时候会放上一些很有趣的小卡片,写上从网上摘录下来的简单句子,我们刻了好几个有设计感又大小不一的店章,她会在每张卡片的右下角盖上一个小章。
周围分布着很多写字楼,许多人上下班都要经过这个路口。一个多月以后,路过领取小花和卡片的人来得越来越早,经常是刚放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领完。后来经常有客人开始问:隐秘的爱这个名字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第一次有人进店来问的时候,我在给紫色的水培风信子换水,很好奇艾棋会怎么回答,便抬起头,透过木质镂空的挡板,看见艾棋若有所思:“有些爱,只适合藏在心底,因为能够相爱的时机已经错过,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互不干扰、也不牵绊,比起生拉硬扯撕心裂肺,还是好多了。”
我从来不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以前她给我普及的爱情观是这样的——爱就要勇敢去追,想这么多干嘛,什么笑着祝福,都是鬼话,如果真的足够爱一个人,能真心笑着祝福他跟另一个人你侬我侬?——要真能做到,那肯定是宣称爱世间每个人的耶稣。耶稣可不是凡人,但我们是。
自从知道辰羲向我求婚的消息,外婆就在电话里时常问起他。有一次通电话,他正好在我旁边,外婆要求跟他讲话,我在一边干紧张,没想到辰羲把她哄得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以后,外婆还没见着他的面,却好像已经跟他很相熟了,每次叮嘱什么话,都会捎上他:“颜悦啊,这几天天冷,你多穿点衣服,也叫辰羲多穿点……”
辰羲已经去了法国好几天,处理事务期间也在准备婚礼。至于婚纱,颜灵比我还上心,答应辰羲的求婚以后,她就要求我的婚纱要由她亲自设计。于是,她的婚礼一结束,还在度蜜月期间就开始给我设计婚纱,一连设计了好多件,定稿以后一边发给我看,一边又发到意大利让那边着手缝制,空运回来让我试穿。颜灵看了试穿效果以后,又送回去做了多处修改。
辰羲从法国回来时,带来几本图册,有设计的各类请柬图样、捧花照片、伴手礼搭配、婚礼蛋糕……选择完这些以后,宾客名单也需要再次确认……
这是一个充实又手忙脚乱的年尾,婚礼的事,花店的事,都渐渐步入正轨。
晚上关了店门,我和辰羲在江边散步。越到年底,天气却突然温暖起来,不像刚入冬的时候这么冷。年尾的气氛很浓,到处都是红灯笼,很喜庆,今年过年我要去舅舅家里,因为岁莹即将生产,外婆不能回来,舅舅舅妈让我过去跟他们一起过年。
“你以前是怎么过年的?”我很好奇地问他。
“就跟平时一样过。”
“不回去?”
他语气平淡:“不回。”
他不回他爸爸家里,让我多少有点意外。阿姨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还有孙子和孙女,过年的时候他们肯定都会回家,她只能待在自己家里。辰羲和阿姨虽然很亲,去她家里过年也一定不适应。我忽然觉得难过,大概他妈妈过世以后,他都是独自一个人过年,所以这个日子对他来说,跟平时并没有差别。
“我要买点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吧。”即使去舅舅家里过年,家里的对联还是要换一幅新的,而且,每年外婆都习惯买两个风车拴在阳台,她总是说这样转一转会给新的一年带来新运气。家里也会摆放很多包装漂亮的小零食,我平时不太吃零食,但看着也很喜庆。
我拉着辰羲到花市买对联,虽然还没到农历腊月二十五,这里的摊位都已经被租完,逛花市的人不算很多,也很热闹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把整条街都映得通红。我回身看辰羲,他脸上都是红的。
“笑什么?”他问我。
我想到他平常总是一副孤高傲世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你脸红。”
他挽着我的肩膀,我耳畔响起他说话的声音:“很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了。离开辰家那几年,过年的时候,我妈妈也会带着我去买年货,把家里布置得很热闹。”
他的声音不悲伤,只是有一丝怅惘,我想了想:“所以,从今以后,她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他笑说:“看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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