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他的下裳。他的眼光从头到尾没有落在张魁身上,只隔着纷飞而起的叶,直视唐眠。
从关外到关内,从中原到江南,听到龙啸云过世的消息后,他不眠不休,策马飞奔近一个月。
他的脸上刻着风霜与疲惫,青色的胡渣眉头微皱,眼里藏着被紧紧压制住的思念和担忧。然而他的拳头紧紧地捏着,竟没有走出一步。
看着他紧握的手时,唐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李寻欢是在用这一只手压下海底弘大的潜流,压下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
那一霎那,唐眠很想跟他说四个字:“你来晚了。”
可是她也知道,从林诗音嫁给他的兄弟,从他选择舍弃林诗音远走关外的那刻起,李寻欢和林诗音之间便再无可能,而他们的爱情也因为他们彼此的痛苦和思念成为永恒。
你来晚了,林诗音已经不再是林诗音。
“谢谢了,李寻欢。”唐眠温和一笑。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的嘴动了动,最终却道。
“我过的很好。”唐眠转过身,“他的灵位就在里面,你若要拜祭便去。”
李寻欢冲她点了点头,僵硬的手脚再度伸展,缓慢地经过她的身边,往灵堂走去。
唐眠待他离开,吩咐家丁把这里的地收拾干净,把东西都回复原样。又让人给李寻欢收拾了他原来的房间。
然而李寻欢只是拜祭了龙啸云的灵位,就离开了兴云庄。因为以前的那些事,要顾念林诗音的名誉,他就不能再接近她。
唐眠也随他去。她知道李寻欢绝不会远离,有了今天这危险的一茬,他恐怕是要终生都住在她的周围,守护这个兴云庄了。对此唐眠只是叹口气。哪怕她和李寻欢说了实话,说林诗音已不是林诗音,恐怕为了守护林诗音的这具躯壳,他还是会这样做。
对于她来说,有这样一个保护神,余生的安全是有了绝对的保障。这一点让她很满意。毕竟她这具身体年纪也大了,又懒得练武功,只会下下毒,还是不够保险的。
林仙儿在离开兴云庄一个月后回来,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猛然之间却变了个模样,满面的皱纹、红印和色斑竟然将一张绝美的脸蛋生生地折腾老了十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在给我喝的药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林仙儿怒目圆瞪。然而以前的她生气起来也是粉面含春,现在却是十足的丑妇形象。
“加了什么?”唐眠慢条斯理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以你的体质,滥/交早衰,早先你如果自己不想治病,那还可以熬个五六年,可惜是你自己选择了喝药治病,谁知道你又不想好好治,勾结了外人图谋这个庄子,发现不好又自己逃了出去。要知道喝了药以后,药也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停药以后早衰更快。哎呀,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你!你这个心肠狠毒的恶妇!”林仙儿目露凶光,然而下一刻又捂住了自己的脸,“不不不!求求你,我要吃药,给我吃药,我以后绝不会再背叛你的夫人……”
“哼,”唐眠冷笑一声,“我确实心肠歹毒,却也好过你,你知不知道因为张魁一人,我庄上死伤了十余人,你纯洁善良,你倒是去问问他们的家人答不答应救你啊。”
唐眠看了她一眼,对左右道:“给她二两银子打发出去了。”便起身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李寻欢这个保护神,倒确实安耽了许多。唐眠也再度回到了自己简单的生活。她早就注意到李寻欢就住在她的小楼对面的房间里,有时便屏退了左右孤身前往,或是逢年过年让人去请他一同庆祝。
李寻欢起初还想推辞,唐眠却没听他的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都坦坦荡荡,表哥却像个大姑娘忸怩,实在是让人觉得别扭。”
李寻欢对林诗音极其熟悉,后来也发现了端倪。唐眠便也爽快地承认:抱歉,借尸还魂了,我不是林诗音。
李寻欢呆愣片刻后,仰天长笑,大醉三日。
之后两人偶尔也如朋友般往来。
只是李寻欢眼中那一抹思念,和他手中常刻的一个木雕,最终还是陪着他寂寥的人影一起长存下去了。
多年之后,唐眠看着李寻欢那张饱经风霜依旧英俊却不掩疲惫的脸,看着他那双交杂着思念与痛苦的双眼,听着他艰难的咳嗽,便微微笑着注视着他,缓缓道:“龙啸云娶了林诗音,也生活在了一起,你也孤独终老,一切都顺了你当初的心,你是否觉得你以前的牺牲,你所有的善良和伟大,终于有了价值,表哥?”
李寻欢只是涩笑,仰天大口喝酒。
与你相爱的女子,不是被另一个人珍视就能获得同样的幸福。若你知道结局也不过是这样惨淡收场,你当初是否还会这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