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漫漫涌起的狂喜几乎骤然间将我淹没,便连手亦是不由的紧紧攥起,短短一瞬间,已是用尽了全部的定力,方才克制住没有就此伸出,轻触上西门吹雪那冷玉般,犹带寒意的面容,抑或是那双生着一层薄茧的手,那一双与我同样的,握剑的手。西门吹雪的反应实比我预计中的,要好的太多,数月的纠缠于心底的辗转忧苦,似在这一刻,尽数被消泯无痕,但是欲展颜而笑,心中却又有更深重的黑影层层碾压于上。纵然,西门吹雪心中亦视叶孤城为知己又如何,纵得那人另眼相待又如何?南海叶氏,无数代人夙夜忧劳,竭心沥血的祈愿,时至今日,已是箭在弦上,便是勉力停住不发,过往留下的痕迹亦是终难磨灭,而皇权之争,只论成败,父子兄弟尚且不容,又何能祈求他人手下留情?更遑论,叶孤城亦绝非怯懦惜命之辈!我缓缓垂下眼,拧起眉,叶氏无数代先人所聚之势,及至叶孤城时,便已然无可挽回,多言无益,只是,我如今夙夜辗转,徒自为心中一缕妄念自苦,却竟从未想过,纵然两情相谐,一旦复国事败……权势纷争,终不如手中剑,一剑决生死,生亦乐,死亦悦。
今日之事,直如劲浪迭起,喜极甚,忧又至,一时间,我心中反是委决难下,只得对西门吹雪道:“天色已晚,庄主且先回去休息吧。”心下却是不由轻叹,今夜,我却是难眠了。
西门吹雪转身回返,我只略顿了顿,便紧随了上去。旁人不知,我却是心下明了,南王世子此来,除了与我暗中谋划,亦是为了将一批不可见天日之物匿于飞仙岛上,毕竟,飞仙岛孤悬海外,又有白云城驻于此处,且不说朝廷探查不便,便要查验,亦需问过我这白云城主。可西门吹雪一至,我一时忧喜交迸,却是一时大失分寸,南王世子若是心起歹意,亦未可知,西门吹雪纵然剑法高绝,可终是,暗箭难防。但……我默默看着前方风骨傲岸,神姿凛然的白衣男子,心底却亦不禁苦笑自问:叶孤城,于你心中,可真是毫无私心杂意?
我一路紧紧缀于西门吹雪身后,一步不落,几番忍不住,将目光落于前方雪白颀长的身影之上,却亦都只是一沾即离。武功到了如我与西门吹雪这般境界,身体发肤俱是敏感异常,莫说飞花落叶分毫难隐,便是旁人目光稍触,亦会立时察觉,而我,实不愿冒犯西门吹雪,更何况当此之际,我已知晓自己于他心中,已非同属草木土石之流,更不肯稍有一分不敬,纵然我的心底,自那日以来,便再也未有一刻断绝那不该有的一缕妄念。我的目光滑过西门吹雪挺拔修韧的腰背,只短短一瞬,便觉这刺目的雪白已是,深深的映于心底,再也难以消除,而指尖轻颤了颤,却终是没有伸出。细软的沙滩上,两道修长的身影正紧紧相接,默然间,我脚下略略加快了些,两道黑影便已是交融一体,缠绵难分,正如我心底最深,最隐秘,亦最不敢示人的那一缕妄念。
地下交缠的双影,无声无息间便已引走了我全副心神,却未料前方的西门吹雪忽然停下步子,回身探问:“城主还有何事?”白皙的面庞在月色下泛着玉般的光泽,黝黑的瞳仁深的如点染着最纯正的墨色,却似是聚拢了漫天的星光于眼底,还有,那两瓣明明透着最无情的冷意,却偏偏如最柔嫩的花瓣般淡粉的唇……乍然间,我方才惊觉自己已然靠的太近,欲退,却不舍,此刻脚下更似是忽然生了根一般,生生的,一步难移。虽然脑中一片茫然,我却还是本能的勉力偏开似在西门吹雪唇上生了根般的目光,口中却顺畅道:“夜深风寒,叶某送庄主一程。”一语未完,我便已后悔,心底却更已是忍不住的开始轻嘲,真真是色令智昏,想不到叶孤城孤漠一世,竟也有今日!护送西门吹雪……这番言辞,若是传扬出去,只怕,白云城主从此便要成了武林中,一个天大笑话了。
我一时□□,言辞行动间便不由的大异往常,而西门吹雪,已是缓缓皱了眉,语声间,甚至隐隐带上了不悦之色:“城主何须至此?西门吹雪并非多事之人……”我的心头乍然间一跳,他果然听到了!虽然之前已是隐隐便有所觉,但终不如西门吹雪亲口认下。我本以为自己会惊,会怒,甚至会慌乱,然而,在这一刻,心底涌起的,却竟是满满的喜悦——之前所感,果非错觉!叶孤城,在西门吹雪的心底,确然与旁人有所不同!若无陆小凤,或许,西门吹雪不会在意帝位更替,但纵然不迷外骛如他,亦不可能对篡逆这般大事毫不动容,毕竟,帝位正统已然是深入人心,可他却是,不问,不扰。莫非,你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我表达,你已然将叶孤城,视作了自己的知己吗?西门吹雪……
无论此刻西门吹雪的声音有多冷,都压不下自他传给我的,那一丝丝沁骨的暖意,情知此刻实是不便笑意盈面,我只强压下心底那激涌的喜悦之意,目光,却偏偏又无意识间落到了,那两瓣粉色的唇上,再也难移:“庄主勿疑,叶某确无他意。”叶孤城心中所思所想,亦不过是能够与你近一些,更近一些,唯此而已。
最终,我与西门吹雪两人,并肩而回。一路默然,肩臂相触间,冰雪凝就的面容上,却仍是似乎千载不变的冷酷淡漠,如此咫尺相近之距,我却仍是不知身旁之人在想什么,以他之性情,此刻所想,只怕唯剑而已,但我的心底,却是不由的奢望,叶孤城这三个字,能于他心中留下更多的痕迹,比剑更深……然此刻,便连我自己在想些什么,心中亦是一片自幼至今从未有过的混乱迷茫。长年练剑,我不只有了一双极稳定的手,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最自然也最敏锐的反应,即使神思不属,我的步伐亦仍未乱,但眼前却只浮现着,西门吹雪那刀削斧劈般的侧脸,以及胜雪白衣包裹下的,修颀劲韧的身体。这个人,便是万梅山庄庄主,便是当今世上,唯一堪与我拔剑一战之人,这个人,便是西门吹雪……往日在南海之时,有意无意间,我便已打探过关于他的消息。纷繁芜杂的信息,华丽眩美的词藻,却只将他的人,他的剑,凝成了两个字——无情。他的剑无情,人却比剑更无情。在我的印象中,他必然是那种,已然将全部生命,乃至全部的感情都已献给了剑的人,正如,还没有负起叶氏数代之愿前的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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