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紧接着,荣百华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只见他猛地一抬头,冲着摩肩接踵的人群简单粗暴地放声大喊道:“阿宽!”
最是飒爽的那一抹回首,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当人潮退去之时,唯独阿宽驻足而立,不谋而合地与荣百华对上一眼。
这个长相清秀,淡眉小眼,比荣百华矮上半个脑袋的人,叫做阿宽。他是荣百华的贴身家丁,荣百华平日里大多都是由他伺候的。但自从荣百华离开荣府,前去神宗修炼仙家术法之后,阿宽便和大多数家丁一样,做着平庸的琐事。如今荣百华回府,无疑他是众家丁中最高兴的那一个。
荣百华毫不间断地往里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宽见了,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急不可耐地飞奔至荣百华的面前,欣喜若狂地喊道:“少爷!”
荣百华温柔一笑,平心静气地打趣道:“你不跟着我,是要跑到哪里去?”
阿宽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无辜地说:“少爷,小人正要去东边大院站岗呢。”
“站岗?”荣百华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不敢相信地问,“本公子不在的时候,你就光跑东边大院站岗去了?”
阿宽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到了彭斯言的身上,嘟囔着嘴,用一种较为稚嫩的声线开口道:“这是彭管家的吩咐……”
此言一出,荣百华便也是跟着阿宽一样,把视线集中到了彭斯言的身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看得彭斯言好不自在。
情急之下,扭捏不安的彭斯言只怯生生地瞥了荣百华一眼,随即便是尴尬一笑,神色慌张地解释道:“这都是老爷的意思……”
荣百华一边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一边慢慢把头转了回去,果断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阿宽的身上,言简意赅道:“也罢。既然现在我回来了,那你就不用去东边大院站岗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就行。”
说完,又稍稍转身,正对彭斯言,挑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彭管家,我这次回来没那么快走,恐怕需要住上一月,阿宽还得服侍我,没空去东边大院站岗,就只好麻烦彭管家把这空缺出来的位置补上了。”
“一定一定,还请少爷放心!”彭斯言不假思索地连声答应道。
……
荣百华距他离开家门前往神宗拜师学艺,似乎已经有两年的工夫,然而仅仅是这两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他忘记自己家的布局构造了。
毕竟荣府的规格之大,难以想象。一般人等初来乍到,定是茫然失措,心慌意乱。瑞霜和苦无当初以家丁的身份潜入荣府时即是这种感受。
而荣百华却未曾想到,这里身为自己的家,现如今竟也有种陌生的感觉。
彭斯言领着荣百华快步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北边大院。
三人停在荣千富别具一格,无比宽阔的卧房前。彭斯言指着卧房,笑着说道:“少爷,老爷就在这间房中了。老爷本就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前些日子您给他来信,老爷更是激动异常,兴奋不已,好在今天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少爷,快进去吧,老爷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您呢!”
荣百华沉默良久,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他神色愀然,脸上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进而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马上就要和自己亲爱的老爹久别重逢,所流露出来的,本该是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可不知为何,如今即将见到父亲,自己的心里竟是有些忐忑不安,张皇失措。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谋面的缘故,致使荣百华与之父亲之间的感情也淡了许多。
要知道,荣百华其母因故去世以后,这父子俩便是相依为命。他们起初的关系可是极好的,既像是知己知彼,心有灵犀的知音,又像是无话不谈,默契十足的莫逆。只可惜再滚烫的热茶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成一壶凉飕飕的,甚至平淡无奇,索然无味的清茶,如不对其持续加热,凉掉是必然的事。感情亦是如此。
荣百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进而迟疑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有条有理地对阿宽说道:“阿宽,我进去跟我爹打个招呼,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阿宽自信一笑,把手一挥,十分懂事地说:“少爷,您就放心去吧!我就在这儿守着,绝不让任何人靠近。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爷肯定有好多话要对您说呢!您和老爷慢慢聊,不用管我!”
荣百华很是满意地淡然一笑,进而有条不紊地冲着彭斯言说道:“彭管家,那我就先进去了。”
“是。”彭斯言识趣地双手作揖,从容不迫地开口道,“小人还要去处理些事情,就不跟少爷一起进去了。”
“嗯,你去吧,这里有阿宽就行。”荣百华轻轻松松地说道。
紧接着,彭斯言微微点头,进而扭头就走,而荣百华则是鼓着嘴,再度猛吸一口气,把心一横,简单粗暴地推门而入,高视阔步地往里走去。
荣百华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好些时候,明面儿上说是要寻找老爹的踪迹,可实际上,却是打着找父亲的旗号,情不自禁地参观起他金碧辉煌,陈设华丽的卧房来。
他只觉得时隔一年,父亲的卧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自己对父亲原本的卧房已是没多少印象,但根据仅有的模模糊糊的记忆,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卧房多了点璀璨夺目的辉煌,但是少了点古典淡雅的芳香。
荣百华心潮起伏地默默颔首,表示认可地喃喃自语道:“看来父亲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呀……”
他饶有兴致地四处摸索着,但凡是有点姿色的古董,都被他拿起来仔仔细细地掂量了一番,倒不是觉得它们多值钱,多好看,荣百华对古董本就没多少兴趣,只是单纯地因为它们长得奇形怪状,故而有些好奇罢了。
就好比他刚才所打量的那个琉璃玉碎瓶,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光彩夺目,仔细一看,竟拥有红橙青蓝紫五种色彩,直叫人挪不开眼。其下半身约莫正常人一只纤细的手臂,可其上半身却是跟粗糙大汉的大腿一般粗壮,再紧握它的下半身将其举起,试探试探,还挺沉,好像有个六七斤的样子。不过这都没什么,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瓶身除了绚丽的颜色之外,竟还有一道又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裂痕!
但这裂痕却又不是普通的裂痕,它是铸造者一丝不苟精心打造出来的裂痕。这似乎是为了给它增添别具一格的美学意义,以让它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有钱人的玩物。
荣百华兴致勃勃地抚摸着它的瓶身,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目瞪口呆,倍感诧异。它奇妙的触感令荣百华爱不释手,兴趣盎然。
看似断裂尽毁的瓶身摸上去竟是毫无粗糙之感,反倒柔顺无比,纵享丝滑。与先前所设想的感觉截然不同。
荣百华细细想来,如梦初醒,恍然大悟,这些古董精妙绝伦,巧夺天工,也难怪父亲会对它们情有独钟了。
荣百华再眯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从上向下俯视而去,发现里面只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暗无天日,与外瓶身的流光溢彩可谓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