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跪在地上,抖着声音说:“殿下,小的该死,没看管好您特意交代的犯人。求大王饶小的一命。”申屠奕有些虚弱,问道:“出了什么事?细细说来。免你不死。”
狱卒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那名犯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典狱官用了大刑,他也仍旧不肯吭声,几位大人一筹莫展,只得谴小的将其押回监房,小的见他奄奄一息,放松了心思……小的连着值了两宿夜班,实在困得不行,就……就……就睡熟了……等小的惊醒过来,再去监房查看时,那人……那人竟咬舌自尽了……小的想着自己闯了大祸,若是几位典狱官责罚下来必定小命不保,所以斗胆前来禀殿下……小的听闻殿下仁德开明、宽宏大量……”
“好了,好了……”申屠奕打算打断狱卒的话,“本王知道了。这事也在预料之中……不能全怪你……你固然失职,但罪不至死,自己回去领顿板子……这事儿先到这里。你退下吧。”
狱卒连声答谢,叩拜不止。退了出去。
申屠奕冷冷地笑了一声,说:“这厮还有几分心机,竟想着直接跑到我这儿来……”接着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这么做?选择这么惨烈的死法……实在有几分可惜……”
“可惜什么,那小子谋害殿下,死有余辜。”杨鹄接上话去。
申屠奕看了杨鹄一眼,慢慢说:“这人的武艺身手,可不在杨鹄你之下啊……”
申屠鹰按照计划先拥立圣上复位,这是必须走的一步棋。否则他也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何况再也找不出比他大哥更适合坐这个皇位的傀儡了,申屠鹰得意一笑。当年他们几个皇子聚在一起讨好父皇时,他就不止一次在心里嘲笑过这个大哥。申屠家的男人大多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长兄例外,样貌很憨厚,心智还不健全。申屠鹰在内心深处,一直以这位大哥为耻。可命运真是很不公平的东西,大哥一生下来就是太子,享尽尊贵荣耀,他可以样貌庸俗,可以不学无术,可以身无长物……父皇对他的宠爱却丝毫不见衰退。
后来申屠鹰年龄大了一些,他开始逐渐明白父皇的心意所在,当年父皇还是太子时,也有一群处处胜过他的弟弟们,他差点因此失去了龙椅,幸好“嫡长子”的身份坚不可摧,牢牢地捍卫了他的地位。等他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再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他忽然如同小人得志一般。他把那些曾经不看好甚至轻蔑他的朝臣们统统赶出洛阳做地方小官,沉浸在一片歌功颂德、四海升平中,自大自负还自卑,所以当他的嫡长子与当年的他面对惊人相似的处境时,他毫不犹豫地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可他哪里是在保护自己儿子的地位,分明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内心那一点阴暗的不足为人道的尊严——如果今天可以废长立幼、立贤不立长,那么自己当初坐上这个皇位就是违背天意民心,不那么顺理成章的。父亲的心如此敏感、脆弱、可笑,这是申屠鹰尤其觉得悲哀的一点。
申屠鹰名字里有个“鹰”字,似乎注定了他的目光会比周围其他人更为犀利、深刻、尖锐。因为从小孤独,他想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同龄人。他的时间被用来观察,被用来思考,有时他会想,自己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应该会是一位名士。“名士”二字在他脑海里匆匆一闪,他忽然愤怒起来,只因联想到了“名士山俨度”。这几个字现在全然成了自己受制于人的把柄,一想到母亲的名节、自己的地位,他就无可奈何,只得任由申屠甬、张瓘等人摆布,却又在面上尽可能地表现出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越是在意,申屠甬的筹码就越重,自己就会越轻。
所以申屠鹰没让自己闲着。比起河间王申屠甬来,自己毕竟是圣上的属兄,是宗室嫡系。天下说到底是他们兄弟的,申屠甬想当皇帝还欠火候。申屠鹰这样想着,他决定从长计议,目前当务之急是先架空三哥申屠奕,稳住申屠甬。
申屠奕身中剧毒,说不准很快就会死去,这是申屠鹰最乐意见到的情形。申屠奕若是命大不死,则有官秩很高但几乎没有实权的位置等着他,他将呆在洛阳,做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皇上已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对申屠鹰言听计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也已被他独占。这样想着自己好像是个大赢家。可是申屠鹰掌控了圣上,自己却在申屠甬掌控之中。申屠甬才是真正的赢家。申屠鹰不禁火冒三丈。他本想让申屠甬位列三公,与自己共同辅政,也好让他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活动。比起三哥申屠奕来,这个狡诈的申屠甬更让自己寝食难安。申屠鹰虽然从小忌恨申屠奕,可他心里也明白,申屠奕是个磊落之人,值得人欣赏,可申屠甬完全不一样,他是个纯粹的小人。
申屠甬身边有张瓘这样重心机的人,自然不会顺着申屠鹰的安排。他在申屠鹰还没来得及借圣上的名义封赏自己之前,就去面见天子,惺惺作态好一番,提出要返回封地,镇守长安,保卫王朝,防备外族伺机而动,圣上大为感动,申屠鹰还没来得及开口,申屠甬就已经如愿以偿了。
申屠鹰气得大动肝火,却又不好发作。这样一来,申屠甬征讨赵王有大功却辞却大权回封地,势必赢得赞誉,声望大增。可实际上,他并不损失什么,因为他手里捏牢了申屠鹰这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