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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来了,没有回头路。
金水在催吐,空气里弥漫着消化液的味道。
“我早就说,打冷枪的犊子靠不住,”高修不知道是对谁,无法控制地咆哮,“什么他妈的联盟,什么他妈的狮子堂,比染社还不是东西!”
“高修,冷静点儿,”岑琢脸上全是汗,摁着他,“我会想办法,想办法救你!”他问元贞,“你们谁身上有火?”
元贞摇头:“都搜走了。”
“哈哈……”高修发笑,他是少年意气的,曾经不可一世,现在却抱着一只慢慢残废的胳膊身陷囹圄,“你救我,你拿什么救我?”他怪岑琢,“你自己都只有一只手!”
“高修!”元贞吼他。
高修知道,六个人,只是他倒霉失去了胳膊,打仗就是这样,有人死,有人伤,可真轮到自己头上,谁也冷静不了。
笼子另一边,金水吐得越来越厉害,是细菌开始起效了。
贾西贝烧得迷迷糊糊,爬过去,靠墙坐下,一下一下顺她的背,她的假腿没了,一长一短两截残肢,只有半个人高度,缩在墙角,怪物一样诡异。
她自己也知道,呕吐仿佛救了她,让她不用转身面对大家,平时再傲慢、再逞强,到了这时候才明白,那对冰冷的金属对她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的尊严。
眼看天黑了,看牢的聚在一起吃饭,是从伽蓝堂的卡车上搜出来的压缩食品,其中有个小男孩儿,五六岁,抱着一个脏球,在铁笼之间玩。
岑琢朝他招手,小男孩看见,一步一步蹭过来,站住,离着一米多远。
“小弟弟,”岑琢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你有没有打火器?”他怕这地方太穷,孩子听不懂,又说,“火柴也行。”
小男孩看着他,没说话。
“这个哥哥,”岑琢指着高修,“胳膊受伤了,要用火烧一下伤口,一点火就够。”
“有火柴。”小男孩小声说。
岑琢大喜过望,高修晦暗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光彩。
可接下来,孩子却说:“就不给你,”他拍着球,朝他们吐口水,“我爸说了,你们是坏人,你们要死在这儿。”
高修猛地扑到铁栏上,孩子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盯着他溃烂的左臂:“坏人!活该!你就快死了!”
这时,贾西贝在背后轻呼:“金姐……”
岑琢回头,看见金水颤抖着趴在那儿,裤子湿了,屁股下面有一滩水,是……
她失禁了。
岑琢这才意识到,她没有腿,没办法蹲下来方便,身边又没有女人帮她,她只能憋着,直到……而他们这些男人呢,没有一个替她想到。
“金水……”他向她伸手。
“别碰我!”她吼,瑟缩着,抱住肩膀。
越是高傲的人,在难以想象的羞耻面前,越是不堪一击。
“他妈的,”岑琢喊,“我承认,我是探子,我知道如意珠的计划!”
他必须先给高修治伤,然后要回金水的假肢,至于自己,他豁出去了,只盼着逐夜凉能快点来,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逐夜凉被狮子堂的人用拖车拉到骨骼仓库,御者舱加了锁,关上门,四周一片漆黑,他打开超声成像系统,把缠住舱门的链锁拽掉,小心地从满屋的破铜烂铁里擦过去,潜入幽暗的夜色中。
要在一片聚居区里分辨出首领的位置很容易,只要看巡逻人员的密度,不过逐夜凉的目标不是搅海观音,而是火钵,他要先拿回右狮牙,再去收拾那个妖艳女人。
循着巡逻人员的脚步,他逐渐接近核心区,在隔着三条街的小路上,成像系统捕捉到宋其濂的身影,很奇怪,他居然背着右狮牙。
没有御者会把骨骼的佩刀随时随地背在身上,除非这把刀对他很重要。
逐夜凉缀上他,不断往核心区中心接近,那里是搅海观音的住处,也是平房,和她的外表不相衬,房间朴素,甚至称得上寒酸。
“小纷,”宋其濂进屋,第一句话就问,“你把那伙人打了?”
搅海观音很不耐烦:“打就打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宋其濂的气势弱下去:“他们是来联盟的,谈不拢,让他们走就是了,这样出尔反尔,好像我让他们进城是个阴谋。”
“当然是阴谋,”搅海观音撩起长发,她穿一件纤薄的睡衣,显得身形婀娜,有几分要人保护的柔弱,“牡丹狮子是故意输的,你仍然是乌兰洽的神。”
“他们毕竟是伽蓝堂……”
“伽蓝堂又怎么样,”她打断他,“还不是让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伽蓝堂和我们一样,是与染社对抗的……”
“我现在对染社不感兴趣,”她再一次打断他,很跋扈,“我只知道,我还有一年就穿不了骨骼了。”
宋其濂没说话。
“你呢,”她讽刺他,用漂亮女人特有的尖酸,“你还有半年,神经元就老化了,成天背着把破刀有意思吗?”
宋其濂沉默着去握她的肩膀,被她搡开:“说好的,拿下太涂才让你碰!”
宋其濂缩回手:“不可能了,人家如日中天,我们是强弩之末。”
搅海观音却笑,笑得眸光潋滟:“只要有伽蓝堂,就有可能。”
窗外,逐夜凉的目镜灯闪了闪。
“染社北方分社和我联系了,只要杀了伽蓝堂这几个人,他们就把太涂给我。”
宋其濂惊愕。
“什么探子、阴谋,都是骗他们、骗大家的。”
“你……想叛堂?”
搅海观音贴近他,妩媚着,几乎要陷进他的怀里:“太涂是什么样的城啊,那里有干净的水,有新鲜的蔬菜,有体面的衣服,还有电、有骨骼军、有脑毒工厂,那里有我们失去的一切!”
宋其濂没有碰她:“可要给染社当刀使!”
“那又怎么样,”搅海观音揽住他的肩膀,“难道等到明年,等我们成了废人,不用染社派兵来打,这城里的人就先把我们掀下去,还要踏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