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面对这两人的围杀,司空玉龙的结局是必死。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感,毕竟前不久,你刚给那三个人送完行不是?”
顾南逢眼神惊惧,面如死灰。作为孤儿,顾南逢自小便有一股骨子里的自卑、阴翳和孤独,偏偏上天对他好像有偏爱,在浔阳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可这一次,因为他的没用,他生命中的支撑似乎马上就要倒塌了。再加上老人刻薄的诛心言语,顾南逢一颗心神仿佛浮沉苦海。
就在顾南逢一颗心神即将崩裂的当下,顾千秋一指扣桌,瞬间将顾南逢从苦海泛舟的状态中拉回来。
“襄阳城沈阔不会白白让司空玉龙死在战场上,洪承畴目光短浅,却依旧唯浔阳而忠,有这两人在,襄阳兵马,一个赫永山还杀不完。已经准备枯死在江南的贤殊将自己一身佛法,以一种佛门广发宏愿的高深法门悉数转嫁给了弟子李青舟,再看这位年轻僧人的吸收情况,金身宝相已经不输贤殊,拦住赫永山一时片刻绰绰有余。只要等到襄阳兵马军队,赫永山就要考虑怎么带着赵龙城脱离战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知道,你说说看,在这个天下争渡的节骨眼,司空玉龙他们要你还有何用?”
顾南逢抬起头,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这个在浔阳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小乞丐,这个在热闹人堆里也会觉得孤独的男人,在拼凑起碎裂一地的心神后,颤颤巍巍地朝顾千秋郑重作了一揖。
“请先生教我扶龙之术。”
刚说完这句话,小乞丐便觉天旋地转,眼前老人和意识如潮水一般退去,然后晕倒在了椅子上。
顾千秋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老白从外面走进来,一手搭在已经晕过去的顾南逢肩膀上,笑道:“还真是天扶不坠之士,心神都已经碎成这样,还能提上一口心气大言不惭。”
顾千秋不置可否,说道:“野狗不就是这样?不抓住眼前的一点吃食,不从别人嘴里抢东西,在这乱世,活得下去?”
老白道:“那就这么让他接手‘楼船’了?”
顾千秋灌了一口酒,“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顾南逢在明年开春之时,必须理清西北三州和长安一切情报脉络。秋叶见秋花,雪落之前,要融汇贯通中州一切事宜,为西启要燃起的那场硝烟做足万全准备。”
老白怜悯地看了一眼晕着的少年。
似乎想起一事,老白忽然说道:“不曾想青舟还真能接的下这道因果。”
顾千秋罕见地点了点头,“受住这佛门般若可不容易,十年前便知这小僧人佛心坚韧,十年后还是这般心如琉璃。可他偏偏太过纯白,成佛与尘缘一线之隔,进一步则金身无垢,觉行圆满,退一步则尘俗泛舟。可各人自扫门前雪,也说不得好坏得失。”
顾千秋再灌一口酒,随心说道:“玉龙已经跻身高位,这一批年轻人,也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想这武道三阶九境,当年定境界名称的时候,三教都要插一脚,争执不下,于是由大阙皇帝拍板,儒家为国教,且冥冥之中暗合高阶三品境界的进阶,便定三品“高位”、二品“圣言”、一品“天命”,然后按当时影响,佛教次之、道教居于末尾。然而佛道中人修单阶三境,无论是佛修“罗预”、“弹指”、“刹那”还是道修“无己”、“无功”、“无名”,自有其精髓在,却与武夫九品到四品的进阶并无关系,只求务实破镜。以大阙藤甲为标,破十甲而力竭是谓九品,每多破十甲向前进一境,直到三品之上,不可以常理揣度。武道九境,一品尽头为“长生”,佛家谓“圆满”,道教称“逍遥”。千年又千年,只等一朝封天,再无天仙地仙之别,这就是断头路,也是真正的尽头了。”
老白安静听着,只是心思微动,便好像亲自经历仿佛太古洪荒之时的那场开天辟地,心神往之。
往回走时,老白问了最后一句话。
“要是青舟不曾跻身刹那,或者此时刚好不在浔阳,此次襄阳之行又当如何呢?”
“那就会有另一个人乘风而至,将赫永山一剑钉死在战场上。”
战场之上,赫永山已经祭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左手刀,可依然破不开小和尚的宝相金身。
“赫伯!”
赵龙城朝老人说道。
赫永山笑着回应:“龙城别担心,这小和尚的金身已经出现裂隙,老头子这就破开这具宝相。”
已经退去龙化的赵龙城再次说道:“赫伯,回了,不打了。”
赫永山觉得奇怪,却还是停手。司空玉龙和苏倾天退至小和尚身边,赫永山一步来到赵龙城身后。
马蹄震动。
赫永山低声说道:“四千兵马而已,再多一倍,我也护得了你杀出重围。”
“不了,我已经有别的打算了。”
赵龙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差点将自己逼入绝境的少年,将刀重新背在身后,幽幽说道。
“你叫司空玉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司空玉龙收剑在鞘,笼袖而笑。
“赫永山,还有那黄口小儿!”
四千兵马已经止步,却有一骑提枪疾驰出阵,是襄阳副将军洪承畴。他眼神阴翳,却鞭长莫及。
赫永山询问道:“要杀吗?”
“不必。”
万里孤云,黄沙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