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岴渟尚未灭国,岴渟偏南方有一个叫落凤岭的村寨……那一日,子母河中被洪水冲来一个重伤的丑姑娘……”
凤离垂眉,纤长的睫毛微掀,酒肆内逐渐安静下来,众多前来吃酒喝茶的客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落凤岭的人……
岴渟国灭,原本岴渟的国度尽数被齐凉接手,齐芫对岴渟心存怨恨对下属苛待岴渟百姓之事不予置睬,苏璃对段棱恨之入骨,对岴渟的现状更是睁只眼闭只眼,岴渟流离失所的百姓逐渐往北迁移,到达凤翼京都的人并不少见。
齐凉对待岴渟如此态度倒是给了段棱机会,百姓虽对掌权者是谁并不在意,但岴渟偏南建国已百年,没有北方政权更迭频繁,故国情怀在短时间内不会消退,暴政只会使这种原本并不明显的情绪激化,民怨沸腾利于起势,如此便会出现国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情况。
“后来那叫苏暖的小姑娘被岴渟国君带走了?那苏璃能找到她?”
“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岴渟覆国,后来有人见过她吗?”一名听故事的书生开口询问道。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故事,但不平常之处在于一国之君的出现。
“后来?”那呆滞不语的女子听到众人的讯问,琵琶音停,缓缓抬头,喃喃出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老头连连点头。
“你这是什么故事!没头没尾的也不说清楚!”
“你诓人的吧!”
在座的众多听客喧闹起来,质问这对父女,一个故事说到中途没有了,吊着人的胃口,那难受的滋味当真令人不痛快!
“臭女人,你故意的吧?想找死吗!”一名身穿黄衫,大冬日还拿着一把纸扇的纨绔子弟,飞起一脚踢向那枯槁女子手中的琵琶!
“这位公子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老头赶紧离座跪下,连连告饶。“小的这就说这就说!”
“真是贱骨头!非得别人揍你才知道识趣!”拿着纸扇的纨绔吐了一口唾沫,满脸厌恶。
“后来她怎样了?”
“是啊!快点说!”
老头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在场诸人,抖索地回到原处。
“后来……后来岴渟灭国,想来……想来她也被齐凉的人带……带走了。”老头最后接道。
这么一个没有一丝出人意料的结局显然不能满足众多人的心思,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似乎这样也是最为正常的情况。
老头身边的女子沉默地拣起断弦的琵琶,始终没有开口,目光却不由地望向右手不远角落的那名雪衣狐裘的贵公子。枯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抖,她不知这究竟是为何,她是第一次见过这位公子。
凤离白皙的食指轻叩桌沿,一个被省略的小故事,她唯一能找的信息便是苏暖离开后,苏璃似乎一直在找她。她记得从岴渟回到凤翼之时,中途碰到苏璃数次,那时候他大概就是来凤翼寻找苏暖的。
冰凉的指尖摩挲着滚烫的杯盏,但却无法暖热她生来冰冷的体温。
她想起苏璃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如何爱她,也许罢,能够独自一人从岴渟走到凤翼,一路的艰难她能够想象,她从不否认苏璃对苏暖的爱,甚至曾经她被苏璃处心积虑数次出意外险些丧命,她也清楚所有的导火索是因苏暖的死。
苏璃数次想她死,有时候她也会想,若非自己是凤离,已死了多次。
因为一个人而不顾性命、不惜一切地报复,这样疯狂的执着使得一个她都不屑的卑贱之人变得强悍。
她很清楚,当这样的人发现一直以为死去的人活着会是怎样的反应。
有时候她觉得他变得很不正常,他一直坚信她就是苏暖,她的确是苏暖,却也不是。
苏暖随着那段记忆的消失而消亡,她永远不会是苏暖。苏璃对她说的一切其实是对苏暖所说,并不是她本身。
一个天真又依赖苏璃的苏苏,她做不来。
凤离正欲离开这间酒肆,这时,她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却忍不住自言自语,凤离眉头微挑,静观其变。
“苏璃?岴渟?”
“你们说这个苏璃会不会齐凉的那个苏璃?”
“哎!听你这么一说,的确也叫苏璃!”
“这是巧合吧?”
叫苏璃的人又不是只有一个,众人将信将疑。
“但我听说,这个齐凉奸贼对七殿下心怀怨愤是因七殿下杀了他妹妹,难不成……”一名男子皱眉道。
“哼!那奸贼说的话怎能相信?难道你们认为七殿下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丑姑娘?”有人忿忿。
这里是凤翼京都地盘,凤翼的人听不得别人有一点抹黑他们神一般的七殿下。
凤离长睫垂了垂,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弧度。
很快,有其他国度的百姓开始私下议论纷纷,对与这位所说的话有些意见,要说凤翼的七公子是个良善的,骗谁呢!
如今凤翼独霸,连迟南这块难啃的骨头都啃烂了,更不必说许多其他小国,如今的凤翼疆域比一年前扩张了近两倍,凤离在凤翼百姓心中是救世主,那对别国来说可就完全相反了!
凤翼的京都聚集了众多四方国度人士,虽然如今皆是凤翼国土,但当初可不是,心里对踏平自己国土的人会喜欢才怪!
何况凤翼七公子一向以手段残酷著称,瞧瞧这凶残度,这才多长时间就把上官颉打入地狱了!
都说这位七公子与齐凉的苏璃并称“双离”,那位苏璃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残忍无情,出生原本不好,靠卖皮相走上位,性格扭曲乖戾,原本是个被毒害的连子嗣都生不出的怪物皇子,现在不知怎地又冒出两个孩子来,听说还当成宝的宠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数月之前听说苏璃可是一个厌恶婴童之人!
“要说这个苏璃是那个苏璃定然不可能,这性子差别都大离谱了,但那凤翼七公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罢?”
“可不是!听说当初庚曻之乱,萧家一家老小都死于非命,连萧家最小的儿子都被杀了!”
“那孩子也不过七岁吧?啧啧,七岁的小孩也能碍着他的事?”
“当初听说攻占皋骊国,整个皇室都被屠戮一空!瞧瞧这手段,杀一两个无辜的人对他来说算什么?”
一阵阵阴阳怪气地声音瞬间令原本还算平和的酒肆变得剑拨弩张!
凤翼京都的人当即脸色难看!竟敢侮辱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砰!”一张木桌瞬间四分五裂!一名腰间佩剑,做侠客打扮的男子霍然站起!怒目圆瞪地盯住说话的几人!“你们是什么东西!一群逃难的蚂蚁,自己国家没本事被七殿下一锅端了,如今跑来说风凉话,嫉妒就直说!”
“你说谁是蚂蚁!难道我们说错了?不过一个杀人狂也值得你们当成宝贝!”
“凤翼没人了吧?什么都凤离凤离的!还不许别人说了?”
几名年轻男子围坐一桌,身着青色略微发白的短袄,眉宇间略带风霜之色,头上戴着破旧的厚帽,看周身打扮有些不伦不类,大约是南方前来一起来避难的人,北方较南方酷寒,南方国度的流民很难适应,很多人初到此地穿着皆有些怪异,是以不少人看到这几人立刻认出不是凤翼本土之人!
一个自豪强大的国度,百姓多多少少有些排外,私心里认为自己国家什么都是好的,尤其是信仰,一个带领他们从底层走向巅峰的人是一个国家的支撑,危难时刻总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人,而这样的人却遭到一群手下败将的侮辱,他们如何能忍受?
这一桌子的外来人立刻成为了酒肆之中所有凤翼百姓的眼中钉!看向他们的眼光立刻冰冷!
已有人离桌朝着这一桌而来,几名凤翼大汉围住这一桌,踢了踢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冷笑:“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丧家之犬,既然对我们七殿下如此看不上眼,还眼巴巴跑来凤翼京都干什么?吃屎吗!”
一声厉喝,一把掀翻了这一张桌子!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五名外来人身材较之凤翼本地人皆如文弱书生,脸色涨红,看着眼前几名大汉,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此时此刻,这几人俨然成了凤翼诸人的靶子,即使是酒肆的掌柜与小二也不劝阻,而是一脸看好戏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在他们凤翼的地盘辱骂七殿下,找死吗!有没有将凤翼放在眼里!今天就让这群人知道凤翼的规矩!
凤离眉头跳了跳,眸色深沉,看不清神色。
这一桌人就在她的右手边,此刻这几名大汉掀翻桌子,这几位外地人正好往她这边躲,眼看就要撞到凤离。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在凤离对面坐着的一位身穿青灰色打满布丁长袄的书生立刻往她背后挡了挡,挡住了那几人。
凤离眸色未动,甚至未曾抬头看他一眼,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凤眸瞳色。
“这位公子,不知在下可否借坐?”那名书生朝凤离拱了拱手,礼貌道。
凤离抬起狭长的凤眸,很准确地在这名落拓的书生一闪而过的眼睛中看到惊骇震惊之色。
没错,是惊骇震惊。
凤眸唇角含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坐吧。”
“多谢公子”书生略微拘谨地在她这张桌子坐下,与他刚刚的态度极为不同,一双眸子忍不住频频看向凤离。
他竟然在这里遇到这传说之中的人!更可笑的是此刻这间酒肆之中的纷争竟然在这位面前发生!他想在这位小公子面上看出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时酒肆之中的纷争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两方推搡起来。
“怎么?成哑巴了!说话呀!说呀!一群外地孬种!”
“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不给点教训以为我凤翼的人好欺负!”
酒肆之中火药味十足,这五名外地人已被人撂倒在地,狼狈不堪。眼瞳仇恨地盯着在场所有人!
这些凤翼的人!欺人太甚!
“说话呀!叫你说!”几名大汉愤恨地一脚踹向这几人!周围没有一人出来为这几人说话,眼神冰冷,看着他们滚落满身灰尘只有解气。
凤离身侧的书生忍不住问道:“公子可知他们是何人?”
“迟南人”凤离指尖把玩青瓷茶盏,并不喝,只暖着冰冷的五指。
“公子觉得他们……”
“自负自大,看不清形势,迟南覆灭,意料之内。”凤离语气冷冽,眸中渗出锐气与讽刺。
“但凤翼百姓是否也太排外?毕竟七公子曾说过,凤翼一统,各民族理应和平相处不是么?何况这几人明显是希望前来凤翼一展抱负。”书生略带失望之色地看着凤离,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说出如此寒人心之语?
凤离长睫微掀,看了眼前的书生一眼,书生心中一摄,竟是不敢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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