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更,里头的女客尤潇潇都一一安排妥了。卜氏跟着陈夫人去早先的院子歇息,邢夫人也被带到客房里去,迎春自然是跟着惜春去和枫院睡下了。因怕贾敬疲乏,尤潇潇又打发人去提醒贾珍了一声。贾敬听了儿子的话,看看陈颐梁等几个均喝的醉醺醺,便笑道:“虽是高兴,也是该散了。”回头又对贾赦道:“你也留下吧,跟着你太太一个屋子睡去。”萧如景则早有人搀着往外头屋子里走了,贾珍叫小厮带着贾蔷与贾芸往贾蓉院子里歇一宿,而贾琮照旧回了书院。
贾珍亲自扶了父亲回屋,进去又陪着吃了一碗醒酒茶,服侍着贾敬睡下,才回馨澜院来。尤潇潇早换了衣裳,在灯下拿着账本有一页没一页的瞧着,见他回来便是一同盥洗毕,才收拾了睡下。因是今日多饮了酒,贾珍便觉十分兴奋,笑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只是今儿走了困,却睡不着。”尤潇潇见他兴致,也就捂嘴打了一个呵欠,勉强打起精神跟他说话,先道:“今儿太太跟着嫂子们又说起妹妹跟蓉儿的亲事来,到底该是怎么个章程,年纪都不小了,你也该跟着老爷多提。”贾珍笑道:“老爷心里清楚着呢。说起来,若不是怕旁人议论挟恩求报,倒是把妹妹许给子修倒也罢了。”尤潇潇听了,点头道:“你想的是,看今儿的意思,陈少爷这一去定是金榜题名的,到时候真跟咱们家定亲确实也不妥,没的让人瞧不起。”贾珍点了点头,又道:“说起蓉儿,我今日在席上瞧着蔷儿不甚精神,因是人多事杂,我也没问。他不是一向在西府里帮忙的么?怎么这样萎靡?他也是咱们家的孩子,宁可蓉儿的事先放放,你也该给他找个媳妇。”尤潇潇听了,斜他一眼:“大爷成日家倒是想着派这派那,也不晓得体贴我几分。”贾珍跟她说了半日话,终于有了些困意思,含糊道:“我的奶奶,如今家里家外全是你,倒是你多担待些,我自然记得你的好。”尤潇潇听了,笑了笑也睡了。
第二日,众人在房中各用了早饭便是各归其家。好容易送走诸人,尤潇潇想起贾蔷之事,便特意叫住他道:“蔷哥儿,你且站站。”贾蔷原要跟着贾芸一块出去,此时听见,连忙束手立在一旁。尤潇潇便带着他往花厅里来,左右奉茶毕,先笑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总是在西府里荡着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咱们虽是不走仕途经济的路子,但将来娶妻生子也是要正经立门户的。大爷的意思是给你一家庄子并几间铺子,再给你寻上个媳妇,以后就正经过活起来。”贾蔷听了,不由大喜过望。但沉下心细想,不由又萎靡起来。尤潇潇细瞧他面色,说道:“蔷哥儿,大爷只把你当作自己儿子一样待,你若是有为难的事,不妨先说一声,咱们也好想法子不是?”
那贾蔷也不是无根底的旁支,正经的宁府直系玄孙,只是自幼父母双亡,跟着贾珍过活,后来府里混乱,传出的话很不好,才分家出去。他原先在宁国府里也是一样拿月例的少爷,跟着贾蓉一般待遇,后来分家时虽没有划出产业来,但一应院子家什都是贾珍置办的。先头还跟着贾蓉一起念书,后来实在是不通,又赶上西府建造省亲别院缺人,因此也就罢了读书的念头,专心在西府里给凤姐儿当差,在梨香院里分管着十二个小戏子演练等杂事。日常也无忙事,过得自逍遥。但他心里也明白此行不是长久之计,而今贾珍能给些产业过活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同着那唱小旦的龄官情愫暗生,一听抽身回去,却也是难以割舍,因此面上十分为难。
尤潇潇见他沉默,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紧,只慢条斯理喝茶道:“昨儿你也瞧见陈家少爷是何等风光,从今以后陈家便是立起门户来。大爷也是想着咱们自己的子孙无论读书与否,都要走条正经路出来,既然你不喜读书,于庶务上精通,便给你铺子,日后好好生发,也是子孙后代的产业。”贾蔷听话听音,忙道:“大爷大娘厚爱,侄儿心里明白。”尤潇潇笑道:“得了你这句话就好,西府里的差事我跟你琏二婶子说一声,勾销就是了。明日就让金三喜带你去瞧瞧那几间铺子,都是在咱们后街上的,离着你那屋子也不远。再者便是该张罗娶媳妇了……”贾蔷嗫嚅着开口:“大娘,娶亲……”尤潇潇见状,忽有几分明白,原著里龄官雨中痴画蔷,后来却也不了了之。于是低声问道:“怎么?你是有了心上的姑娘?”
贾蔷顿时红到脖子根底上,点头道:“侄儿……不敢说。”尤潇潇心里更笃定起来,故意说道:“若是你瞧上了那府里哪房里的姑娘,我也能替你张口要来,这有什么敢不敢的,给你收在屋里做姨娘就是了。”贾蔷背上落了一层汗,龄官的身份连着侍奉的丫头都不如,三教九流里正是最下等的戏子,况且他还存着明媒正娶的心思,此时如何敢说?尤潇潇停了半日,不见回音,只喝道:“蔷哥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积黏起来?究竟是谁?有何不敢说的?”贾蔷深知尤潇潇在东府里一言九鼎,此事若不想做成倒也罢了,真要想轿子娶回家来,也得尤潇潇点头。于是索性跪下来咬咬牙把自己跟着龄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尤潇潇听了,先问道:“我听听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贾蔷低声道:“侄儿是想娶她过门……”尤潇潇皱眉道:“不是说娘娘都很喜欢她么?以后少不得再招呼她进宫侍候,到时候又怎么说?且不说你是要娶她过门,就算讨了做屋里人,西府里恐怕也不肯放的。”贾蔷便不说话。尤潇潇又道:“我是没见过这位姑娘,只是蔷哥儿你有一点也得记着,娶媳妇回来是要给你张罗家事出外应酬的,儿孙教养日常理家都不是轻松的活计,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这位龄官姑娘若是只懂得唱戏念曲的,将来你真娶回家来,到时候一家子吃喝穿戴谁来张罗?你自己的儿孙难不成也跟着做娘的一起入梨园一行不成?”此话不受听,贾蔷忙道:“龄官是因着家道中落才被送出去学戏的,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大娘这话偏颇了!”尤潇潇见他发怒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有心要助他一把,又怕龄官是个不省心的,将来娶进家倒成惹祸精,正迟疑着,见贾蔷满脸期待,也不忍心再泼冷水。也罢,到时候娶进门来实在是不懂事的,再开销了也简单,便说道:“你既然这般坚持,我便跟大爷说,只是日后成了你不许后悔。”
照着如今的阵势贾蓉将来必是要娶官家女儿的,届时贾蔷真娶了龄官回来,那妯娌两个自是天悬地隔,若他那时再讲后悔,岂不是彼此都误了一生?蜜糖鸳鸯最后成了苦涩怨偶,何苦来哉。贾蔷却郑重点头道:“凡事都求着大娘了,龄官很好。”尤潇潇听他斩钉截铁,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别的,约下明日去看铺子,说龄官之事她来想法子,就打发他出去了。
好容易了结一事,尤潇潇也乏了一宿,正回了馨澜院里略躺了躺,便又记起贾芸之事来。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想把银蝶许给贾芸,只是如今贾芸跟着陈颐梁是姨表兄弟,此一时彼一时,怕是那小子也心大起来,瞧不起银蝶的丫头出身,自己若出了面强求,也无甚意思。究竟也是个麻烦事。尤潇潇想了半日,倒不如先把银蝶放出去,立个良家户,再寻个机会让他们两个处着,天长日久下来,凭着银蝶的为人,贾芸又是精明人,自然瞧得出好来。这般想着,她返身去了小库房里翻出银蝶的卖身契来,瞧着泛黄的印子,想着自来以后全是靠着这个丫头的忠心耿耿,才能一步一步走过来,便又拿了五百两银票出来。
正想着银蝶的事,却见她吱呀一声悄悄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白玛瑙碟子荔枝进来。见大奶奶正在坐着发呆,银蝶笑道:“昨儿闹得狠了,还以为奶奶睡着呢。”说毕,奉上荔枝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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