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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情更比无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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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玉气急败坏地回到桂林别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凌微正坐在秋千架上,听到门外传来刹车声,忙站起来迎出去。可当她看清来人时,顿时恹恹地转回身。

    不想说话。

    “姐,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坐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回屋去,小心着凉了。”戴玉却殷勤地跟过去,讨好地搀着凌微:“你身体刚好一些,得好好养着。”

    “一个人呆着无聊,出来走走,”借着淡淡的月色,凌微侧身看了戴玉一眼,有些纳闷:“戴玉小姐,你的脸怎么啦?”

    戴玉羞忿地扭过头去,强装欢笑:“唉,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不小心撞的。”

    “哦,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我们女人哪,脸可是至关重要的。”

    戴玉哼哼哈哈地应付两声,忙转移话题:“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呢,哥呢?”

    凌微孤寂地望了一眼静立的院门,淡淡地笑了笑:“还没回来呢。”

    “哥也真是的,这么迟也不回来。难道在他的心里,赚钱做生意比姐还重要?”戴玉掏出手机:“我给哥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陪姐。”

    “别打了,安忙完了自然会回来。”

    “姐,哥这两天在忙什么呀?我发现他从疗养院回来后,每天回家的时间都很晚。”

    戴玉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凌微的心!

    连外人都发现了安澜的异常。安澜每天都要到半夜才回家,难道是爹地讲的那个故事将他吓住了吗?

    凌微苍白地摇了摇头,淡然地说:“安陪我在疗养院呆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肯定耽误了不少正事。”

    戴玉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凌微:“姐,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换上我呀,我肯定不干。”

    “女人要想过得幸福,还真的必须要学会体恤男人,懂得男人的辛劳,要不然哪,”说到这,凌微不再说下去,饶有意趣地望着凌微紫胀的面孔。

    无声胜有声。

    戴玉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凌微的话意。她有些恼怒了,冷声道:“姐,你不想进屋,那我先进去了。”

    “好,”凌微依旧淡淡地说:“下午,你的慕总来过,给你留下一盒礼物就走了。”

    戴玉在凌微的面前挺直了身板,洋洋得意:“这白羽也是,老夫老妻了还送什么礼物?天天送天天送,也不怕累得慌。”

    凌微冷冷一笑,不说话。

    戴玉刚进屋,凌微的手机就响了。

    凌微的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她想,一定是安澜的,安澜终于肯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两天,安澜借口忙,白天杳无音信,每晚半夜才回。凌微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安澜在躲避自己。换上以前的性格,凌微会冷笑三声掉头而去。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没有吗?

    可是,自从经历了那场生死的考验,自从和安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后,凌微发现,自己的性格变了,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缠绵,更加会理解人体贴人。

    她能理解安澜现在的心情,假如换位思考,自己同样会这样踌躇不前,同样会这样满腹心事。

    大家都不是圣人。

    只是,在理解的同时,凌微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落寞,莫名的落寞。每天,她都在等待着安澜,每天,她都要等安澜房里的灯灭了后才睡下。

    凌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曾不止一次地劝凌微:“丫头,跟爹地回悉尼吧?别这样苦着自己了。你也别记恨安先生,婚姻是大事,他谨慎小心也是应该的。”

    上官金珠也瞧出了异常,今天在晚餐桌上还问呢,“小微啊,这几天怎么啦,我看你每餐都吃得这么少,而且,小脸蛋瘦得只剩下一条条了。孩子,是不是小澜欺负你惹你生气了?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收拾他。”

    凌微只能左顾而言他地回复长辈们的关爱,她哪能实话实说?

    夜,越来越深了。清澄的天空上,星辰密布,各自眨着会心的眼睛偷窥着大地。静,好安静,连过往的风儿都蹑着脚步,悄然而去。而寒意,却像个顽皮的孩子,拼命地往凌微的怀里钻。

    脸蛋冻僵了,手脚已麻木,稍一动弹,脚底与手指尖便如针刺。

    “凌小姐,哎哟,你怎么还坐在这啊?赶紧回屋赶紧回屋,我的天哪,我以为你早就回屋了呢,冻坏了吧?”

    凌微站了起来,哈了哈气,说:“没事,我也是刚出来。”

    艾姨抓起凌微的小手,捧着,放到唇边哈着,心疼地说:“还说刚出来呢,手冻得跟冰棒似的。”

    凌微主动往里头走,不能让别人替自己太操心。

    就在凌微步上台阶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车子驰近的声音。这回,是艾姨发出了惊呼:“哦,是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喽。”

    凌微一下子站住了。

    艾姨已快步去开门。

    果然是安澜。

    只是,他好象喝了不少酒,不等走近,凌微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凌微迎过去,仰起头,望着安澜醉意阑珊的面孔,责备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我没喝多呀……只喝……只喝这么一点点……”安澜用手比划着酒杯的大小,脚步踉踉呛呛。也许是酒壮了脸盖了脸的缘故,安澜不再象昨晚那样支吾几句便迅速地从凌微的身边逃离,而是拥过凌微的俏肩,亲热地说:“你……你怎么又在院子里等我呢?真……真不听话。”

    “少爷,凌小姐的身体刚刚恢复些,要是想让凌小姐早点好呀,你就别让凌小姐一夜一夜的等啦。这么冷的天,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吃不消啊。”

    “以后……以后不许等……”

    “我就不明白了,少爷,你和凌小姐都有对方的心,可为什么就是不成亲不结婚呢?看你们这样,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也不好受……”

    艾姨确实想不明白,新房明明装修好了;长辈们明明很赞同,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少爷明明欢天喜地地吩咐自己为新婚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可为什么临了临了,婚事突然被搁置起来了呢?艾姨猜测是因为凌小姐的缘故,可为什么,凌小姐又这么痛苦,这么的落落寡欢!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了呀?

    “艾姨!”凌微失色地制止。

    成亲,结婚?安澜一惊,顿时酒醒了几分。他有些窘迫地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地朝前走着,走进客厅的时候,他回头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微,以后别再等了。还有,明天我要去欧洲一趟,时间比较长,你……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说完,逃也似地跑上了楼。

    安澜果然去欧洲了,是逃避的借口又不算是借口,确实是因为出于公事的生意。只是,凌微了解到,这件事情并不急在这一时,过段时间去也没关系。

    显然,安澜仍是在逃避自己。

    目送着安澜在短时间清瘦了许多的背影,凌微无助地流泪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决然的离安澜而去,而是守着,等着安澜的回归,身体的回归,心的回归!

    艾姨轻轻地推门进来:“凌小姐,怎么又站在风口?少爷临走交待过,让我们小心侍候,千万别让你伤风感冒了。”

    凌微慌乱地收住了泪,努力让脸部的肌肉松驰些,柔和些。转过身,强装笑颜:“我又不是纸糊的,哪能风吹吹就感冒了?”

    艾姨将手中捧着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柜上,揭开碗盖,笑着说:“快趁热吃,凉了就太腥了。”

    “是什么?艾姨,早饭不是刚吃不久吗?怎么又要吃了?”

    “是黑鱼,这里头放了枸杞,当归,红枣和黄芪当参,最是补血补气的。少爷说,凌小姐你脑袋受过伤,要常吃鱼之类的东西,鱼是补脑的。少爷还说,凌小姐你的体质弱,胃口小,要少吃多餐,一天最少得六餐。小爷临上车还交待,黑鱼里别放料酒,会影响疗效,少爷他—”

    凌微冰凉的心,开始转暖,她含泪嗔怪道:“少爷说少爷说,少爷还说什么啦?”

    艾姨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本方方正正的册子,笑着递给凌微:“少爷担心我记不住,把要交待的话全写在这里头呢。凌小姐自己看看,我们家的少爷多细心哪,对你多关心哪。”

    凌微接过备忘录一看,眼眶便红了。

    每一页的纸片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安澜在备忘录里,不嫌麻烦地交待艾姨要看住凌微,不许凌微到院子里吹风,不许超过九点上床,不许看书看得太晚,不许上公司去忙事,总之,有数不清的不许!

    “不许”的下面,列着菜单。凌微看了看标明的时间,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每天六餐,餐餐不重样,每道药膳的旁边都注明功效和在火上炖的时间!

    “凌小姐,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长辈虽然很孝顺,但我从没看见他对哪位长辈如此细心和关心。凌小姐,这不是简单的交待和菜谱,而是少爷对你的一片心哪。”

    心里,顿时如置身于三月艳阳天里,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明媚。眼眶里酸胀难忍,凌微扭过身,极力地睁大眼睛,哽咽地笑道:“安也真是的,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不是把凌小姐你当成小孩子,而是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了。”

    “艾姨,你真坏,拿我取笑。”

    艾姨正色地说:“我不敢,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实话实说,凌小姐,你是有福之人哪。”

    当着艾姨的面,凌微顺从地端起碗来,拈起勺子刚喝了一口香气扑鼻的鱼汤,凌微发现了一个问题:“艾姨,这鱼好象有人动过哦。”

    “嘿嘿,少爷临上车的时候啊,特地进了厨房,他用小镊子很细致地把黑鱼里的刺一一地拔掉,还担心拔不干净,特地嘱咐我说,让我亲眼看着你吃,提醒你小心鱼刺。”

    眸底里蓄着的泪,终于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艾姨慌神了:“凌小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什么话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少爷说过,凌小姐的脑袋有伤,哭多了会头疼的……别哭别哭……”

    又是少爷说!

    凌微破啼而笑:“我没哭,没哭……”

    凌微含泪将黑鱼吃完,艾姨满意地离去。

    坐在窗前,冬日的晨阳融融地照在凌微的脸上。光线并不刺眼,可凌微却合上了眼睛,她的眼里脑海里,除了安澜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

    她不想睁眼,她担心一睁眼安澜便消失了。

    这个时候,安已经上飞机了吧?他在干嘛呢?也跟自己一样在苦苦的思念人吗?

    想着安澜,眼底里的泪就没有干过。凌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爱哭,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在今天之前,凌微的心已有不安的波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和安澜到底能不能走到一块,甚至有个埋怨的念头一闪而过,假如,安澜真心喜欢自己,那他就不该这样逃避,就应该抛弃成见勇敢地与自己在一起。

    幸好,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凌微还是时时处处地站在安澜的位置上替安澜着想。安澜的难,安澜的痛,凌微感同身受。

    凌微,就在这矛盾不安中度过每天的分分秒秒。

    今天,当看到那本凝聚着浓浓爱意的备忘录时,凌微的心情突然明媚了许多,舒畅了许多。那不是简单的交待,那不是细致的安排,那是安澜对自己火热的情爱,一番殷殷的关切之情啊。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了。

    凌微甜滋滋地想,这回,艾姨她们又带来安的什么嘱咐?

    “进来。”

    “微微!”

    推门进来的,竟是一脸沉重的凌志。

    凌微有些羞窘地站起来:“爹地,有事?”

    凌志纳罕地望了一眼一改往日灰暗之色的女儿,心事重重地说:“孩子,爹地决定后天先回悉尼了。爹地还是那个意思,希望你回悉尼住一段时间,等你和小澜都想明白了再作决定。”

    “爹地,就算不是因为安,我现在也不能回去。”

    凌志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微微啊,你就不能放弃过去吗?沉浸在过去,你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何必呢?”

    “不!”凌微面露刚毅之色,摇了摇头:“我现在除了报仇没有痛苦。爹地,您别劝了,我不会放手的。”

    “唉,你这孩子啊,总是一条道走到黑。”

    凌微亲昵地拉起父亲的双手,诡谲地笑道:“爹地,您回悉尼之前,难道不想见一个人吗?”

    凌志一愣,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期盼一丝窘迫一丝痛苦的神色来,他哑着嗓子,低声却很清晰地说:“我想见见,可是……。我无脸见她,她……。她愿意见我吗?”

    “爹地,只要您想见,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傍晚,太阳已在对面的山岗上浮现,天边一片血红。

    倦飞的鸟儿一阵阵地在半空中盘旋,是寻找旧巢还是找寻新的栖息地?

    凌微陪着凌志进入那道破旧的圆拱门时,凌志不约地皱了皱眉:“环境不太好嘛,就住这?”

    “当然不能跟我们在悉尼的别墅比啊。”

    凌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色很是凝重。

    走进简陋的楼道,差点和一个下楼来的人迎头撞上。

    “宁安娣,是您?”凌微惊呼了起来。

    没错,是宁静。宁静穿着一件暗紫色的羽绒服,短发挽在耳后,一丝不乱,很是简洁干练的样子。

    “哎哟,是微微啊,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的天哪,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宁静一把搂住凌微,上上下下地打量:“你的身体彻底好了吗?没留下什么留遗症吧?孩子啊,你真把你宁姨给吓坏了。”

    “安娣,真对不起,我一个月前就回国了,只是一回国就去了省城的疗养院,刚回来,”凌微在宁静面前还蹦跳了几下:“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您看,是不是比以前还灵巧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什么对不起呢?你人没来,电话哪有少打了?比楚楚还打得频繁呢。”宁静拉起凌微就上楼:“走走,快跟宁姨回屋去,也巧,早上上菜场的时候看到有卖野菜的,我就顺手买了一大把,这大冬天的,亏他们从哪找来的。微微你不是喜欢吃野菜包子吗?宁姨给你做。”

    凌微甜甜地望着宁静笑,从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宁安娣,我给您带来一位客人,您见见?”

    “客人?”

    宁静这才注意到,后头,还随着一位贵气逼人的男人!

    “对呀,不过,不应该称客人,”凌微笑咪咪地对凌志叫道:“爹地,您不认识宁安娣了?”

    从凌微朝宁静扑过去的那一刻,凌志便知道对方是谁了。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匆匆如刀子,将眼前这个女人零割得不成样子!

    “小……小静!”凌志一把将宁静的手抢过,紧紧地捂住,泪流满面,哽咽地说:“我是天扬,我是林天扬啊……”

    林天扬?

    宁静如白天见鬼地瞪大了眼睛,她一把夺过自己的手,倒退了几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凌志,“你……你说,你是谁?”

    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约摸五十开外,穿着一件半长的灰色鸵绒大衣,身材修长,气质高华,白皙的脸庞,分明的五官,一幅琥珀边的眼镜,给他平添几分斯文。

    “小静,我是天扬,天扬啊!”

    宁静如虚脱一般,一下子倚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有些不信,眼前这个依然是黑发浓郁的男人,就是自己恨一辈子同时也爱一辈子的男人!

    凌微红了眼,她一手挽着宁静,一手扶着凌志,含泪带笑地说:“回家说去,我们回家说去。”

    上了楼,进了房间,凌微像个主人似的安顿凌志和宁静在客厅坐下,自己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

    “小静,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凌志已从凌微的嘴里得知,宁静已和楚雨浓离了婚,心情很是复杂,既怜惜,又感到欣慰。从此后,他希望能由自己来照顾宁静的后半生,这辈子欠她太多了。

    “不怪你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命啊,”当宁静确认这个男人就是林天扬时,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就怪我就怪我,当年是我心胸狭窄,是我辩不清是非,是我把你娘俩抛弃了,小静啊,这不是命运的作弄,而是亲手我造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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