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渐浓,耳边却送来了一阵忧心忡忡的议论:“窟窿是越填越大,去年这时候咱也是在这儿,为三千万的垫款抓耳挠腮。今年呢,更是不如了,五千多万呐。派系之争、府院之争,谁赢了都一样,上台头一桩事就是伸手要钱。明年该如何呢,欠款数目还是只涨不跌?”
何舜清收敛了神色,一边坐下,一边加入谈话:“能怎样呢。自己人犯不着讲那套虚的,今天的股东总会,除了选举董事监事,别的还有两件事特为重要。我们对于解决债务问题的思路,一方面是同代表财务部出戏会议的代表商量扩充资本的方案;另一方面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勉强可行,zheng府作保发行长期债券,就此抵消垫款、收回京钞。交行那边我们也商量过了,恐怕除此以外,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那个黑胖的似乎有些不认同,低头卷起衣裳袖子,口里冷笑道:“拆东墙补西墙。”
瘦高个则是捋了两下胡子,才沉吟道:“我听何秘书的话音,咱还有墙可拆,却也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儿了吧?”
何舜清苦笑着一点头,道:“时局如此,内外都是一摊子烂账,我们吃金融饭的挺直腰杆子都难。”
话到了这个份上,另两人也无可回覆,只是长吁短叹了一阵。
何舜清陪了两句客套话,起身向着周围一望,并不见宋玉芳的人影,心里虽觉失落,却没有那个空闲完全沉溺在个人感情之中,就又被别的股东给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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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外,佟慧怡追出去十几米,跟沈兰并肩而行,轻笑一声问道:“真的不考虑跟我合作吗?”
沈兰一脸的讥诮,回以白眼,答道:“我看有些人对于话语权总是有些误会,认为声音越大越占理,嘴越恶毒越强势。你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地出现在我面前,却给不出我必须听命于你的理由,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蒋主任也有入股,这个理由够吗?”佟慧怡站住步子,故意把“蒋主任”的名头叫得响亮了三分。
沈兰的脚步变得乱了,她慌了神扭头追过来,义正辞严却不敢高声喧嚷,瞪着眼咬着牙,向佟慧怡澄清:“你记住!在工作方面,我的人格是独立的。”
佟慧怡一阵猛笑,捂着半边脸,问道:“说这话,牙不疼吗?”
“我的独立是指……”沈兰显然有些心虚,她咽了一下口水,努力使自己表现得有理有据,“我有选择权,我可以拥有自己的判断,可以保留我做事的底线。蒋主任的生意,卷进去也不过是眼前得利罢了。”
“懂了,肉身不是底线,只有高贵的灵魂才是。”佟慧怡唇角一斜,冷笑着鼓起掌来,“很不错嘛!可你说什么眼前利益我就不同意了,能在银行进进出出的人,有几个是挣干净钱的?或许,你要学那个穷鬼宋玉芳,搞什么底层业务。可你又能保证,她出去拉钱,一点也没有牺牲吗?”
不等沈兰回答,不远处传来了高跟鞋的脚步声,傅咏兮一脸杀气腾腾地过来了。
佟慧怡虚张声势地昂了一下头,甩了甩刚烫的卷发,大步流星地逃离了这里。
“她又叨叨什么呢?”傅咏兮跑了两步没追上,索性插着腰站住了。
沈兰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之中,只觉得不断地有苦味从肚里翻腾上来,眼里亦是一阵一阵地发热。因此只是敷衍地摇摇头,随后也离开了。
见她们接连地走了,傅咏兮不便多事。于是,又来到柜台前,见宋玉芳坐着打瞌睡,便微笑着敲了敲窗口:“你给家里说一声儿,今儿晚晌在我家过夜吧。熊太太给我打电话,好像很着急见我们,我说今天下了班就过去拜访。我也不知道事情麻不麻烦,要是晚了你就跟我回家吧。”
宋玉芳咯噔一下挺起身子,揉着眼睛答应道:“那好,你……”
一句话未完,就见傅咏兮脸色一凝,招呼不打一声扭头就走。
不用说,一定是午休时间到了,隔壁窗口的钟凯过来了。
宋玉芳也是不大喜欢搭理他,喝了一口水,就开始叫着手里的号码牌。
对面过来的是一位穿旗装的少妇,一口标准的北京话,让宋玉芳帮自己开个户头。接上,从包里掏出一卷百元钞票,是要往户头里存的钱。
宋玉芳循例问了姓名和家庭住址,当听到她的夫性和住址时,不由放下了笔管,脸上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女士,您是鄂府的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