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史书的时候,有没有计算过,每一段万劫不复的末世,都会碾过一代人一整个人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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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分行,议论的人群越聚越多:“今天索性是出不了门啦,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正常人,一上街就会忍不住跟着学生抗议去的。你们是没看见,连大头兵都原地转圈呢,我估计他们也想对着外交部抗议呢。”
傅咏兮拟好稿子正在研墨,预备誊抄起来贴上大门。她听了这些话再心里,对着同样在抄写的宋玉芳提议道:“一会儿午休,咱们也去,好不好?”
出去容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来。宋玉芳便问道:“咱俩要是去了,晚半天还肯回来吗?”
“不回来就旷工了,不对,这算罢工!”傅咏兮一拍桌子,愤愤然道,“山东是中国人的山东,每个中国人都有权利表达愤怒的,可zheng府却不像中国人的zheng府,不把我们的愤怒传递给列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靠人嗓把诉求喊过太平洋去!”
宋玉芳刚要开口,却见佟寅生似乎又朝着她们这边来了,扔下一份文件,不容反驳地吩咐道:“这个传单拿去油印,一定要快。”说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几时变得这样忙了?”傅咏兮噘着嘴,把手放到清水盆里洗了一下,在衣角上揩干之后,拿起文件来细瞧。
“是为了则例问题造声势的吗?”宋玉芳搁下毛笔,踮着脚尖,就着她身侧也看了一眼,“算啦,别管他,倒是这事儿是正经事儿。这帮军阀,手里有什么就卖什么,那中行整个落他们手里还了得?”
傅咏兮只好点点头,先办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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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其中的人,在当时还不知道这一年的五月四日,对国家对个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转折。尽管一直有密令,要求封锁学潮的所有消息。但是那股同仇敌忾的民族情绪是关不住的,从北京到天津租界、上海租界,在短时间内一路传至全国。也正是因为影响慢慢地扩大,原先维持着克制的军警有了新的动向。
“学生纠众滋事,纵火伤人,扰及公安,应即日上课,不得借端旷废,致荒本业。”读罢公告,何舜清不由翘着嘴角冷笑,“这菩萨,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而另一份报纸头条,赫然刊登着,北洋zheng府对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做解职处理。
至此,整个北京上空,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张庆元背着手,走到窗边,对眼下的局势颇感忧虑:“zheng府眼下正是焦头烂额,学潮只见扩大不见平息,他们无暇听取中行股东的意见,可两院议员却轰轰烈烈地在推进三读。程序之畅通令人咋舌,我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想法。”
孙阜堂躺在椅子上,面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说道:“徐世昌这个总理当的难呐!众人皆知他是段祺瑞推出来的傀儡,可那个位子一旦坐上了,谁愿意拱手让权,只做个嘻嘻哈哈的老好人呢?我看他对于学潮最初的宽容,也是有深意的。只是他没想到,民意没那么好算计。”
张庆元听这话里似乎有弦外之音,忙上前问道:“孙老,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啊?”
孙阜堂坐正身子,见他眼中满是期待,便稍微地一点头,继续分析道:“段祺瑞是主战派,徐世昌最初应该是想扩大此事的影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而国会里的文治派,也有意趁机扳倒安福系。我们也该利用舆论,继续揭露安福系的阴谋,联合交行向内阁请愿。多方发难必然导致皖系势力招架无力,这是绝佳的机会。”
何舜清也试着帮忙理清楚内阁现状:“从另一方面看,眼下的代总理由财长兼任。龚心湛并不是个政客式的人物,民国元年就是中行汉口分行的经理,后来才升任财政厅长,又一路入阁。这个局势是有利于我们的,应该继续向府院施压。如果总统总理能站出来调解,我们的赢面一定会更大。”
张庆元频频点头,最后一拍桌子道:“那么,是时候与报界友人叙叙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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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玉芳则为一个从家打来的紧急电话,假都没请就疯狂奔回了板章胡同。
刚拐进胡同,就听见有孩子声嘶力竭地在哭。
据电话里说,宋津方跟着老师同学也去参与学潮了,被阻拦的军警扔上了车,这会儿应该关到警察局去了。唯一一个跑得快的孩子,来宋家报信,让大人赶紧拿着赎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