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惯当亲弟弟一同打闹的发小,小时候是多么调皮傲气,他是比谁都清楚的。
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成了这个样子?程维哲心里翻江倒海,几次话到嘴边,却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维哲就这样拉着杨中元进了茶铺,坐在茶铺里吃茶听书的几个客人还笑着同他打招呼:“小老板,好久都没见了。”
“您又来了,最近铺子里上了新茶,如果不嫌弃我请大家都尝一杯。”程维哲一边拉着杨中元往后院走去,一边笑着同客人们打招呼。
有眼见的客人见他们手拉着手,杨中元又面生得很,便调笑道:“哎呦小老板,这是要请我们吃喜酒了吗?小夫君相貌可真是没得挑。”
这也难怪客人这样讲,杨中元比程维哲矮上半个头,长得又比他清秀好看,此时闷声跟在他身后走,却也像是那么回事。
可这话似乎触动了程维哲一些模糊的心事,他小心翼翼扫了杨中元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便忙跟那客人解释:“这位大哥可别乱说,这是我弟弟,过来玩的。”
他说完,似是怕听到那些客人们继续调笑,忙拉着杨中元来到后院。
他这间茶铺并不太大,后院除了两间砖瓦房,就只剩一个小小的中院,因着做茶铺生意,所以这会儿正晒了好些茶叶,显得满满当当。
程维哲轻车熟路,领着杨中元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身后跟着的小厮手脚麻利端进来一壶热茶,然后又快速退了出去。
“尝尝吧,今年新下的雪芽,很是香甜。”程维哲的双手修长洁白,倒茶的手势优雅,似乎十分熟练。
杨中元没有端起茶杯,他只问:“阿哲,我记得你家是做米行的,你怎么来开起了茶铺子?还是……”
后面的话杨中元没继续说下去,程维哲却也听懂了。
他们程家是整个洛郡最大的米行,在各地都有分行,程维哲这位正正经经长房正出大公子,无论怎么样也应该继承米行的生意,而不是在城北这样的平民区开茶叶铺子。
程维哲笑起来,却淡淡回答:“这事一言难尽,你不觉得开茶铺子也挺好吗?”
见他不愿意说,杨中元也没勉强,心里一动,想了想还是坦诚说:“我盘下了你隔壁那间铺子,过一阵子我就要带着我爹搬出来,到时候还要程大老板多多帮扶。”
程维哲一瞬间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点头道:“我都说了你是我弟弟,到时候帮你忙是自然的,这巷子尽头的医馆大夫手艺十分了得,到时候我和你陪泉伯父去看看脉,说不定几服药就好了。”
弟弟吗?杨中元嘴角扬起笑容,他端起紫砂茶杯抿了一口,新茶也确实十分甘甜可口,便说:“好,阿哲,到时候要麻烦你了。”
见他笑了,程维哲心里颇有些高兴,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头发,笑说:“还跟我客气什么,你不记得小时候流着鼻涕追在我身后叫哲哥的事情了?”
“我没有!你别胡说。”杨中元听他似乎要把小时候的丑事都说一遍,忙站起身唬他一句,转身出了房门。
程维哲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不高兴,只好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好了小元,我跟你开玩笑的。”
杨中元没有回头,只低低回了他一句:“阿哲,我家里还有事,过几日还要忙铺子里的事情。”
“小元……这么着急吗?”
“恩,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茶,”杨中元顿了顿,偏过头道,“我很高兴,回来就碰到你。”
他说完,没有理会程维哲的挽留声,径直出了茶铺,往旁边的空置的铺子走去。
兴许是熟悉杨中元的性格,程维哲并没有追出来,倒叫杨中元松了口气。
他站在那铺子门口往里张望,见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那一年他五岁吧,第一天上学堂是程维哲领着他,他们岁数相当,程维哲启蒙早,因此在学堂里对他一直都很容忍关照,除非被他气得不行,是万万不会跟他打架的。
那时候他年纪也小,有次被同窗哄骗追着程维哲喊哲哥,说将来两个人要一起考功名,做大官。
那些年的过往他都已经不太记得了,却惟独对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他记得当时程维哲还跟他拉钩钩,说要努力读书,好好做学问。
是的,程维哲从小就学问好,他读书比学堂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用功,这些年里,杨中元每每想起他,总认为他现在已经在什么地方做了官,为百姓造福。
可如今,程维哲却在这样一个小铺子里讨生活,而他早已经没在读过书,之乎者也经史子集几乎一窍不通,是个彻彻底底的粗人。
杨中元低声笑起来,幼年时的誓言,也到底只是不懂事时的戏言罢了。
当不得真,而现实也不允许他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