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泰正看着那袭桃红衫子的小妇人风一般跳下台阶快跑在柳树成荫的路上,一路奔跑着在他心头踏出一阵突突的急跳来。他定定的看着,直到她出了书院才回过头,继续往里头走去。
绕过圣人祠,两边是两排两檐七柱的大屋。再往里走才是夫子们的宿舍,这书院中的夫子大多来自车集一带,所以休沐日呆在书院的并不多。伏泰正一直走到宿舍尽头,在书院山长宿舍门前才止步,恭敬敲了三下门,听里头有人唤道:“进来。”
他才推门而入。屋内须发皆白的山长皱眉看着眼前身量高大鼻刚唇毅的男子,皱眉许久问道:“你是伏海?”
伏泰正抱拳躬腰说道:“夫子!我是伏泰正,阿正。伏海的幼子。”
车山长顿时惊起,叫道:“岁月催人老,我竟忘了伏海早已故去。瞧瞧如今小阿正都长到这样大了。”
他拉伏泰正到临窗的交椅上坐下,问道:“你当年是个读书的苗子,最后未能读成个儒生,是我这些年心头一大惋惜。好在你家还有个青山是得力的,整个清河县就他心思最机敏,八股也做的最好。今年的春闱,咱们整个秦州也就寄希望于他了。”
伏泰正点头,应道:“青出于蓝,他必能读的比我好。”
两人沉默无言许久,山长说道:“论起当年事,伏泰印正当成年的一个儿子叫你拿石头活生生砸死,他身为族长而未曾在族中发落你,便是他做哥哥的情谊。我听闻后来你母亲送你到少林寺出家,如今这样子是你竟还了俗?”
伏泰正道:“学生并未出家,不过是随师在山上学些少林功夫,做了几年俗家弟子。”
山长点头,又问道:“之后了,你又在何处谋生?”
伏泰正道:“学生下山后从了军,在京中混得几年,而后便在凉州戌边,直至前些日子才解甲,意欲从此归田。”
他竟是从了军的。山长看伏泰正当年秀秀气气握笔杆子的一双手如今粗砾如石,又大似莆扇,混身劲骨亦是一身的练家子气,心中越发觉得有些担忧,低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有个嗜血的毛病,一闻到血腥味就有些管不住自己。在军中要常面杀伐,有这样的天性,对敌自然是好事。但你也要知道,便是敌人亦是人,他首先是众生,是人,其后才是敌人。杀伐要有,却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
伏泰正顿时惭愧:“学生会谨记夫子教诲。”
山长仍是忧心忡忡,即使说起血这个字,他当年最得意的学生眼睛都都会顿时放出杀气来。他又问:“可在军中谋得职位?”
伏泰正道:“解甲前任着忠武将军!”
忠武将军与威武将军一左一右,是朝中四品武臣。这伏泰正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七八岁,竟已经做到了四品武官?山长被震的欠身:“你这般年级就能做到四品武臣,若继续干下去,封疆拜侯亦不是难事,为何还要解甲?”
伏泰正道:“经我这几年在凉州戌边,西北一线总算是安定的。但朝中天子年幼而外戚独大,又奸臣当道。凉州平王这几年渐渐坐大,已有起兵回京清君侧之意。我虽操戈为生,却总不愿意执戈自戕,是以便辞官解甲,打算从此回乡做个平头百姓,亦是躲祸之意。”
说起朝政,就连这远在山乡的书院山长都哀叹起来:“我本山野老夫,于朝事自然不懂。但是如今赋税连年增长,去年的田粮税已达到五分,听闻今年还要涨。连年增税只说为了边关战事,但既你们能平西北战乱,不叫胡民侵扰内陆,只苛吏盘剥的话,百姓们也不算太难过。”
“不,山长,我们凉州戌边的兵士有自己的兵屯田,平常不问朝廷要粮饷的。至于兵器方面我亦有节制,军费自凉州就可自足。”伏泰正断然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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