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倪家此刻已是炸锅般乱套了,他们要紧打电话赵家通知桂生毓芬。连生那封信是见面就给桂生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俞妈收拾着苏佑玲房间里的东西,只说前两天看到苏佑玲和连生在弄堂里吵相骂的,苏佑玲哭得很厉害,至于为的什么事她也不清楚,莫不是就因为那场吵架?桂生正欲返身去连生那里,俞妈又在桌子旮旯里有了新发现——苏佑玲昏头昏脑的,一张医院的检查单落下了。“噢,我讲苏小姐最近不对劲啊,我没好意思问……”桂生接过一看,旋即出门喊了阿旺送他去四马路连生那里。
那封信和那张检查单是摔在连生身上的,随之一句“佑玲走了,怎么回事?”大清早的迎头上来这么一记,他究竟是被摔懵了。他都不清楚他当时是怎么看那封信的,看了几遍,他也不清楚桂生在跟他讲什么,他那时候脑子里只觉有一锅煮沸的浆糊在翻腾,喧嚣盈闹得四围说什么都听不见。他沉沦地坐在床沿拿信笺往头上覆去,老长的一口气,想想又茫然地抬起头,一望望见那张检查单,噢,这或许就是她离去的原因吧,她怀孕了,跟谁怀孕了,她是不是投奔人家去了……桂生他们以为这是他铸就的,然而这种辩解又有何用,人都走了,还有必要为个谁高尚谁无耻辩得一清二白吗?他爱她,从来都觉得亏欠于她,所以也不想在世人面前将她说得多不堪。而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安静下……
一些苏佑玲的私人物件都送到了连生这里,没什么,主要还是那盆在虹口时候他给她的万年青,如今是窜得极为茂盛了,碧绿生翠满满一盆,也不知被她塞在哪的,枝叶折损了好多,摆在他这里,他也就那样任由其生长恢复。
他看那张检查单的,虹口处的医院,想必她去找过顾家,也是噢,这样的事除了求助于顾家,她还能跟谁讲。他去寻顾晓春,只是他并不知道她如今的地址,问的顾太太才寻到的。顾晓春没当着她婆家人讲什么,陪同连生出门去,到弄堂里往外走才陆陆续续讲起,自然也是稍加修饰的,出了这般事她劝过苏佑玲去找连生,毕竟也算无辜,只是没想到她会一走了之。而他竟然也相信的,以为她完全是个受害者,受了伤害无处求助,只能离开,有那么一刻他想翻遍世界寻到她,只是茫茫人海,何处着手。一个人如果想见你,不远万里都会前来,如果不想见你,就算在你面前也会回避地别转脸。他想她想必是不愿再面对他,算了吧,且不论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她也是一场仓惶的面对,这样的勉强有何意义?她想躲起来就随她吧,过段时间静下心来或许她会回来……弄堂外的大街空阔异常,行人车辆都变得无比的小,戚促的蚂蚁样晃过来,又晃过去。顾晓春拉住他的手臂,一句“不要放弃她。”他凄然笑笑,盲目地一摆手,往电车站台走去,却也不是去等电车的,孑然一直走,穿过好几个路口,瓢泼的大雨淋下来都浑然不觉——他没有放弃她,只是选择了等待,想或许哪一天她会来找他,或者找顾晓春吧,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世事变迁总是有可能的。
唐先生那里是桂生打电话过去的,他现在因为这个事已改变了对连生的看法,不似以往般信任,想他要么太年轻,一些做法太无分寸,且不能听之任之了。他请唐先生帮忙找寻苏佑玲,以他那点势力,如果人还在上海,找到应该不算太难。唐先生也是这才知晓苏佑玲出走的,而她怀孕的事他是从倪家处得知的。挂断电话他即刻驱车去虹口找过顾晓春,只是顾晓春不认得他,什么都没跟他透露,他便到十六铺码头上集结人手布排下去,回办事处又打了无数通电话,头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来汇报的人俱是无功而返,他当时尽一盏滚烫的茶往地上掷去,“废物!全他妈废物!……再去找!”那茶泼在他手背,立刻便是一个水泡,在场的人都惧得默然而退,也不知唐晋鹏为个啥样的女人如此大动肝火。
期间晓冬也来找过唐先生,顾晓春告诉他的,想他在外面做事应该能帮着找找,她自然什么都没瞒他,他也不知从哪作出断定的,径直上来一把揪起唐晋鹏的胸膛,但即刻被人冲进来拿下了,唐先生挥手撤人,留晓冬跟他两个人谈了会儿。
一个礼拜后有消息了,在闸北。唐先生严令不许拿下,暂且暗中监视。
她那时候租了人家老式房子的一间前楼住着,亭子间环境不好,这种老式房子的更不行,油烟弥漫上来根本吃不消,也只能稍微奢贵一些住前楼。走得匆忙,如今缺东少西的,很多只能现买,她已是极尽简约了,但还是花费不少,虽然她手里稍有点积蓄,然而前路迷茫的,又暂无来源,究竟不敢随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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