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一段时间,她一个人,除了偷偷看两眼外倒没打扰,应该怀念陆郎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毕竟女人的桃李年华只有一次,自然爱过。”
“她来找过姐姐吗?”
妇人柔声道:“偶遇过一次,得知她早已经嫁人生子。就让她怀念吧,人总得有个念想才能挨过难熬的时光。”
“唉,我们不比姐姐心善,只是听听便感觉比这醇酒还暖嘞!”
杨培风揉捏眉心,强忍下咳嗽,神色古怪。
天可怜见,他绝非喜好偷听风月之事的人。
老掌柜很快端着酒肉回来,知道些前尘往事的他,颇为无奈道:“那位鲜少来的,不曾想偏让公子撞见,扫了您兴致,实在惭愧。”
杨培风摆摆手,示意无妨。他在思忖片刻后,讲起了另一件事,“立秋时发生了一桩惨案,晚辈亲眼对方在杏林堂咽气。林大夫治病救人,技艺不精,并无罪过,唯独城主府始终没露出半点风声。”
“公子噤声!”沈掌柜关紧窗户,压低嗓音道:“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最开始那边毫无反应,直到有人传出行凶者乃皇室贵胄,上边才终于坐不住,派兵镇压了几次。”
“多事之秋。”杨培风幽幽叹息,起身斟满两只酒杯,一口下肚后,便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晚辈人微言轻,手伸不长,这事怕只能不了了之。念及老人家菩萨心肠,能否发发慈悲,离开扶风时捎上一个孩子?”
沈掌柜肩膀微微一颤,余光从女孩的衣角扫过,迟疑不定,“有些矫情话本不当说,但老朽一生四处飘零,乡音每模糊一分,思乡之情就浓一分。”
杨培风坏笑道:“莫非也比这松花酿还要浓?”
沈掌柜哈哈大笑:“酒入众生口,滋味各不同。衣锦还乡,是该提上日程。”
杨培风正色道:“晚辈尽快盘下酒垆。”
老人羞赧一笑,“杨公子费心了。”
杨培风饮下数杯冷酒,担忧之色愈浓,“荧惑守心。近来城中怪事不少,糟心事更多。木奴丰很难再开下去。”
沈掌柜一怔,适方才的犹豫之色荡然无存,老态龙钟道:“迟来的未必就是福气。老话又说,好死不如赖活。”
杨培风一只手把玩瓷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晚辈但求个明哲保身,不难。”
但也仅限于此。
三巡酒过,杨培风拱手深揖,辞别老人:“唯愿您老人家,一路珍重。”
沈掌柜起身回礼:“能在垂垂暮年识得真龙面目。老朽三生有幸!”
老人无声叹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头发竟也花白了些……
回到木奴丰。
月下有一婀娜女子眼睛闪着粼粼水光,饱含幽怨,不离开,也绝不上前半步。
杨培风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陆府,盖棺定论道:“人活一世,有人惜命,有人惜名。陆老爷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像飞鸟珍惜自己的羽毛。能做的,培风尽力了。”
女子收回视线,郑重肃拜。
杨培风却被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跳进屋内,后怕不已,嘀咕道:“烂摊子推给我,你是一了百了,偏还来折我寿数?”
托陆氏家主陆景的福,酒垆里说人闲话的妇人,以及门外女子,都算他半个长辈。
他急忙点燃一炷香,对着财神爷又是作揖又是叩拜,心中堪堪安稳几分。
木奴丰生意惨淡,但每日清晨一炷香的流程,杨老太爷从没偷懒过哪怕一次。自然免不了被还在换牙的他嘲笑。结果睡了一夜,他的嘴角就起了一串脓疱,多日未见好转,抹什么药都不管用。
吃了几个被人挑剩下的橘子,杨培风从一旁翻出账簿仔细核算,“七日入果千斤,合银一两五钱;至十日出果四百斤,得一两。”
“我的钱呐……”
他躺在地上,手捏仅剩的三个铜板,长发散乱,像极了走火入魔的剑客。若非如此,怎敢大言不惭买下酒垆?
便将木奴丰连他打包卖上个七八次,也值不了酒垆的一角。
度人先思己的道理,易懂,难做。
月色入户,秋风绕床,袭扰着年轻人一个又一个梦境。
而那本原作记账的小册子,篇末几个端正的小篆尤其醒目:乾之二爻,见龙在田,利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