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金日磾不由一凛。
——“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天子玩笑式的话语当真只是针对皇太子当时对征伐过甚的谏言吗?
金日磾悄悄瞥了一眼倚在凭几上的皇帝,却只见身着青色襜褕的天子闭着眼睛,面色隐隐发黄,双眼下方的青黑色阴影比之前两日更加厉害……病痛已让这位素来意气风发的天子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因此,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决定是如何的……出人意料……吗?
“日磾……”天子忽然出声,让金日磾骤然一惊,神色大变,幸好,天子只是出声,并没有睁开眼。
“主上有何吩咐?”金日磾趋近天子所在的玉床,轻声询问。
立于一旁,为天子念奏书的尚书立刻噤声,低头不语。
“上官桀要抱孙子了?”天子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亲近臣下的家事,而向近臣求证。
金日磾却不敢大意,依旧很谨慎地回答:“太仆的确是这样说的。”
天子漫应了一声,却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霍光一定是既兴奋也担心吧?”
金日磾无法判断这个问题到底需不需要他回答,幸好,天子这一次立刻就接着说道:“朕记得曹宗出生那天,朕担心阿元,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有沾。”
“主上素来疼爱长公主。”金日磾垂下目光,轻声应和天子。
卫皇后所出的长公主刘元是天子最疼爱的女儿,只是,深得帝心的她却没有继承天子的长寿。元封六年的岁首十月,三十三岁的长公主在长安的长公主第病逝,从甘泉赶回长安的天子甚至没能见到爱女的最后一面。(注)
“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天子唇角微扬,缓缓睁开眼,看了金日磾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轻轻地道:“当日,君也不欲让朕纳君之女入宫。”
金日磾刚想解释,却听天子话锋一转,道:“所以,素来谨小慎微的霍光,也向光禄勋请托,为长婿告假……”
看似感慨的话却让金日磾觉得其中暗藏机锋,一时间,他只能谨慎地沉默,暗暗思忖。
“日磾!”天子忽然睁开眼,目光犀利,令金日磾心中一阵颤栗。
天子微微动了动枯瘦的手指,示意昔日的匈奴王子更靠近一些。
金日磾俯下身,侧耳凑近天子的又唇。
“告诉霍光,据儿还不是天子!他是朕的侍中、奉车都尉!”天子的声音很轻,显然是特意为之,不欲让别人听到。
金日磾凛然,挺直腰身,并没有出声回答。
天子也不在意,只是又动了动手指,金日磾了然地走到尚书面前,示意他继续念奏书。
一份奏书念完的空隙,天子淡淡地出声:“赵婕妤昨日说,江充毕竟是外臣,在宫中行事多有不便,朕觉得其所言甚是……日磾,君以为朕派谁回去协助江充为好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是,在刚刚得知天子对霍光的警告后,金日磾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臣……以为,在宫中行动,郎官、期门至关重要……”最终他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天子无声地微笑,抬手示意殿内的侍御史草诏:“诏:使光禄勋按道侯说、御史赣、黄门文归长安助水衡都尉充典治巫蛊事!”
注:卫长公主的名与死亡时间均系杜撰,史书无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