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阴霾初散,夕阳在云缝中乍泄乍收。夹道的山坡上、山沟里、坡坎上,一丛丛野菊花已经含苞,有待绽放。在苍术往昔的记忆中,这山野间的菊花一旦开放,漫山遍野都是望不断的金黄。
苍术身披红色披风,与一身江湖侠客装扮的云飞并骑而行,颇有一种江湖儿女的气概。他们不紧不慢地骑着马,朝着临风郡前进。现在已近黄昏,两人肯定赶不上城门关闭前进城了,便索性放慢速度,也好让疲惫的马儿歇息歇息。
经过临风郡,再经过常山郡,他们就要抵达晔城了。这一路从初秋走到秋意浓,对苍术而言,此时此刻是最为惬意的。因为霍时晏“张扬”的安排,成功将来自晔城暗处的“冷箭”引至他那边。自四方城出来后,他们已数次在城与城之间遭遇偷袭,好在都安全度过。而这一边,她与云飞从未被人察觉,处境甚为安全。
在四方城出发前,霍时晏跟她说,因为他们对受伤女子的身份存疑,想等她醒来之后问个究竟,所以决定带上那个女子并会妥善安置照顾。同时,为了将藏在暗处的危险引开,他们需要做戏做全,所以他和怀左、九儿都要陪同在公主马车附近,才能足够真实。如此一来,他便安排她和云飞两人单独行动,他们可以自由安排行程快慢,只要最后抵达晔城的那一路集合便可。
苍术虽然困惑于霍时晏明知她想逃跑,却没有对她严加守卫,反而予以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她总觉得,以霍时晏思虑之周全,或许是他在暗处另有安排,只是没有告诉自己罢了,于是她立刻就答应下来。
相较而言,九儿的反应却颇为激烈,她执意要与苍术一同前行,并表示未婚女子与陌生男子单独同行,有辱名节。苍术明白九儿是担心她会借机逃离,无法确保她的安全才会如此强烈地反对。因此,苍术偷偷向她承诺不会独自离开,会随霍时晏一起去晔城,九儿才最终不再反对。
不用想着怎么逃跑,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苍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开始欣赏起昭国与草原不同的风光和风俗。每到觉得有趣的城市,就会多停留两天,四处逛逛,感受那里的风土人情;碰到野外平坦好走的路段,她还会和云飞比赛骑马。就这样,她和云飞有时会走在霍时晏他们前面,有时又落在他们后面。
此时,他们走在了霍时晏队伍的前面,估计会比他们早几天到达临风郡。因为前往临风郡的路上,有一片陡峭的山崖,道路崎岖难行,他们大队人马通过肯定会费些时间。
那里虽然崎岖难行,但风光却是苍术前所未见的,美得无与伦比,壮阔得令人赞叹。
路过的山民见小姑娘如此惊叹,便告诉她,再往前靠近临风郡还有一处山崖,名叫落霞山,那里的日落才是真的美。那里有瀑布倾泻而下,瀑布下是清澈见底的潭水,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潭水又与南川河相连,蜿蜒曲折,流经临风郡、常山郡后,还会一直流到晔城汇入青阳河。
苍术好奇地问那些山民,这么美的地方可有人在那里居住。山民说崖壁陡峭至极,想要到下面去绝非易事,但是那水潭边的滩涂上会生长一些珍贵的药材,所以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采药人从别处绕远路到山崖下采药卖钱的。
山民的讲述,听得苍术十分神往。她和云飞路过那里时还是正午,苍术说就要在那里等着看日落,云飞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结果那天下午天色转阴,哪里还有太阳,更别提看日落了。
其实一路上,云飞对她从无约束,她若想于城中闲逛,云飞便寻一处茶摊等候;她若说不想在野外过夜,云飞便可以整夜整夜陪她赶路,到了城镇里再埋头大睡。可以说,云飞对她真的仿若亲兄般悉心照料。
苍术甚至暗地按约定的地址传信给早已抵达晔城的马叔和杜若,她叮嘱马叔,待听到霍将军的人马回城的消息后,每日未时至昌乐坊东坊门,自东向西数第五个铺子的门口等待。她自己或许会难以脱身,所以会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若未时过了,仍无人前来寻他们,便先行离去。
一开始,她随手乱写了些字,让信差送到一个胡编的地址,想试探霍时晏有没有派人在暗处盯着她,或者会不会有人把她寄出的信拦截下来交给霍时晏。试了几次后,什么情况都没有。于是,她趁机把给马叔他们的信送了出去。
小日子过得太舒坦,再加上每天和云飞闲聊,听他讲最多的就是他们将军的丰功伟绩,苍术慢慢觉得霍时晏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云飞时常会毫无征兆地消失一段时间,询问他时,他总是回答说是去找霍时晏复命去了。有一次,他还给自己带回了此时她身上穿着的红披风,说是怀左给的。
数日来,她一直深感困惑,自己难道真的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她甚至认真考虑过逃跑。然而,她随即意识到,自己一旦离开,九儿可能无法安全脱身。此外,她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出走会导致霍时晏无法向昭国皇帝交代,进而牵连到怀左和云飞。
正在苍术回想着从四方城出来的一路历程时,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白日阴天持续,直至傍晚,阴霾方散。云飞担忧夜间会降雨,便在附近寻得一间荒废的山庙,准备与苍术在此将就一宿。
山庙里蛛网密布,尘土飞扬,显得破败不堪。一尊巨大无比的雕像矗立其中,但因年代久远且无人打理,已被灰尘掩盖得面目全非。
云飞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后,又仰头观察起残破不堪的屋顶来。一番打量之后,他转头对苍术说道:“公主啊,今晚委屈您一下,暂且先在这尊雕像背后将就一宿吧。就那儿的屋顶相对来说较为完好一些,即使夜间突降大雨应该也不至于淋湿您。”
苍术闻言,顺着云飞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如此。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并开口询问道:“云大哥,那你在哪儿歇息呢?”
云飞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趁着夕阳西下仅剩的一丝余晖,在山庙内外绕了一圈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回到苍术身边,伸手指向苍术身侧的一扇窗户,微笑着回答道:“我嘛,就睡在这屋檐之下喽。你看,此处屋檐尚且完好无损,而且下方还有一堆废弃的木柴堆,可以遮蔽。我觉得这儿挺不错的!”
苍术心领神会地对他笑了笑说:“好。”
她知道,云飞是考虑男女有别,所以才要去庙外,又担心夜里有情况不及保护她,特意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万一遇到危险,他就能直接跳窗而入。
这一次,两人一同踏上旅程。苍术担心戴上头巾或面具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于是决定干脆不加任何掩饰,仅仅将脸部涂黑一些。然而,当他们抵达天水城并入住客栈时,由于苍术想四处逛逛,云飞先行办理入住,随后她才独自返回。没想到,正是这个时候,一个轻薄无礼之人盯上了她。
那天晚上,她刚刚躺下不久,尚未入睡,突然感觉到窗户有些异样的动静。同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正当她想要高声呼喊的时候,嘴巴却被紧紧捂住,原本她略通武艺,可以施展几下拳脚功夫,但此刻却浑身无力。幸运的是,在奋力挣扎的时候,她成功地踢中了那个男人的要害部位,对方痛苦地松开手,她才得以趁机逃脱,并放声呼救。
那一晚,她与云飞的房间相距甚远。事后,云飞懊悔不已,认为自己当时应该选择住在她隔壁,如果那样的话,一旦房间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刻觉察到,也就不会让她遭受如此惊吓了。
自那次事件之后,对于苍术以及他自己的休息安排,云飞立下了一条准则:不去打扰她,但必须确保她处于自己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内。
靠着墙躺下后,苍术调侃着问云飞:“云大哥,你这么会照顾人,为什么尚未成家立室呢?”
此时此刻,云飞仰面躺在窗外的柴堆上,听闻苍术的问题,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他回答道:“因为按霍家传统羽卫成员过而立之年就自动退役,做回普通士兵了。但将军接手羽卫后,他规定若羽卫成婚,便需立刻退出。
苍术曲解了霍时晏的用意,她说:“他这是要你们一个个都打光棍啊!”
云飞知道他误会了,他解释道:“将军他并不约束我们何时成家,此举甚至可以说是给了我们自主选择前途的机会。因为我们羽卫所执行之任务,大多充满艰险,危机四伏。将军心系我们这些将士家属,不忍心让妻子承受丧夫之痛,也不愿看到孩子们自幼失怙。我不成家,是因为还有两年我就要退役了,想再多替将军分担两年。”
听到云飞的答案,苍术深感意外,她说:“真想不到平日里看似冷酷无情的霍大将军,竟也有着这般柔软的一面。难怪你对他如此尽忠职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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