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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一觉睡到天擦黑,意识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眼前有一团红光在跃动,睁开眼一看,是灯光,桌上点了一支蜡烛,用莲花姓灯罩罩着,发出团团的温暖的光。
他一起身,黛玉就察觉到了,从屏风外头露出脸儿来,招手笑道:“醒了?来吃饭罢。”
“在屋里吃有什么趣儿,今儿又不冷,咱们摆到院子里吃去——毓儿没醒吧?”贾环道。
“还没有。”黛玉答应着,叫人来抬桌子。
“那就好,”贾环趿拉上睡鞋,慢慢的出来,笑道,“给他留一份儿饭,半夜醒了好吃。”
天上是一只圆月亮,胖胖的,黄黄的,却让漫天星光都在那清辉下失了光彩。
贾环拿起筷子,抄了一缕细面条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又叫紫鹃道:“取酒来,不必烫热了,我饮两杯解解乏。”紫鹃答应着去了。
“突然想起咱们小时候,姐姐还记得么?有一回天上下雪,咱们往梨香院去,宝玉也在,薛大姐姐也在,宝玉要吃冷酒,别人都劝不住,只有薛大姐姐说了两句话,他就改主意了……”贾环把玩着玉杯,让这小盏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黛玉微微出神:“是啊,他们那时候也是亲近的,不怪有这个缘分做夫妻。”
“姐姐快别多心了,我这里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贾环忙道。
“什么好消息?和京里有关的?”黛玉问道。
贾环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但除了欢喜以外,还有几分古怪。他说:“宝玉哥哥今年下场小试,已中了秀才了。听说,他如今已经不出去和人厮混了,一心一意只管读书。”
先是大惑不解,继而惊讶掩口,黛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只是笑叹道:“宝玉,他终于长大了。”
长大了,就是了解了世事沧桑,知晓了生活不易,这是很好的。虽然不可避免的要在未来渐行渐远,宝玉终究是她藏在心底的人,她是希望他好的。
贾环却笑嘻嘻道:“不说宝玉哥哥,姐姐的变化也很大么!记得从前在家里时,宝玉哥哥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姐姐却是喜散不喜聚,如今姐姐倒是喜欢那些聚会了。”
他也没想到,过去总是喜欢冷冷清清一个人的黛玉,如今却成了社交场上的常客。她打扮清雅,相貌出众,谈吐文雅,又喜戏谑玩笑,很快就收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亏他之前还担心妻子太过孤高,会被那些庸人排挤不待见呢!
闻言,黛玉嗔他一眼,这一眼却不具备什么杀伤力,那眼神像柔软的春风,拂过之后,只有一点落絮轻沾的痒意。
她带着一点恼意一点得意地说:“还不是你么,到处与人说我是探花之女,才学比你更高十倍,结果那些太太奶奶们望子成龙,都求到我这里来了,要我评点她们家孩子的文章。我哪里考过乡试院试的,又不能丢了你的脸,只好一个人硬抗罢了。”
“姐姐别冤枉我,我说的又不是假话,林家确实是诗书大族,姑父也是实打实的探花,论聪慧颖悟,姐姐更胜我十倍。难道这些都是我编的不成?”贾环笑起来。
“就你会强词夺理!”黛玉气笑了。
贾环摆摆手,端起碗来,三两下把面条挑掉吃了,一抹嘴,正色道:“我心里有个主意,想和姐姐商量。”
见他说得郑重,黛玉也收起玩笑之态,看着下人们把杯碟收了,这才跟着贾环往内室里来。
丫头知机,早已点好了灯烛,行了礼就出去了。贾环偏腿坐在床沿,大马金刀的架势,清了清嗓子,对黛玉道:“想必姐姐也见了,这泽阳地方文教不昌,士子希见,实在不像话。”
黛玉点点头,算是赞成了他的话。的确,不提外头男人们怎么样,就她所接触的这些官吏女眷,竟是不识字的多,不只不识字,还带着几分粗鲁,与身份不相称。
而各家的公子小哥儿,因为年幼的缘故,她也见了不少。有些十分聪明伶俐,却没有好老师教导,十分可惜。
“我忝为知府,为本府兴文教,是应当应分的。可惜泽阳没有什么像样的先生,思来想去,竟是姐姐才学又高,为人又好,最合适不过的。我想着在衙门里办一个学堂,就请姐姐来管如何?”贾环说完,就热切地看着她。
稍微一想,黛玉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她不禁笑了,点头道:“若你的主意果然成行,我必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