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他犹豫了下,手放在了我头上,一如小时候,他总是比我高一头,就很趾高气扬的把手放在我头上笑话我是个小矮子。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要把你带回家,这些文件我会留着放在我的保险箱里,你要做的就是听我的话,不听话我就拿这些文件威胁你。”
我以为我听错了话,这些话简直不像是一个成年已久,并且经历磨难的二十九岁男人能说出来的。
我想我的表情真的很惊讶,惊讶的让顾庭生红了脸,恼羞成怒,他咬着牙强调:“听着,杨露,这些文件就是你的把柄,而且是对你来说致命的把柄,我告诉你,我现在握着你的把柄,所以你以后都要乖乖的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我咧起了嘴角,我说:“大哥,我以为你恨我。”
顾庭生伸出手,他的食指曲起要触碰我的眼睛,他说的是:“小鹿,别哭。”
我才知道原来我流下了眼泪。
但顾庭生的食指终究没有碰到我的脸,我的倒下是我自己都毫无察觉的突然倒下。
我先听见了“啪”的一声,是手机脱了手先落了地。
紧随着我听见了很沉重的一声,是我躯体的落地之声。
我一直认为自己在成年男性中算是瘦弱一类,没想到倒下落地的声音竟会如此沉重,也许是因为生命的消逝都是如此沉重?
我不知道,我没有能力再思考这些问题了,文件落了一地,那些足以让我后半生都要呆在监狱中的文件成了轻飘飘的纸,顾庭生没有去捡,我听见他竟然像个女人一样尖叫了一声。
然后他跪在地上将我抱进了怀中,我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
我颤着音,全身痉挛般的剧痛,我张嘴,口水与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我很痛苦,我对顾庭生说:“我好、好痛……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即使就在昨天我认为我已经死而无憾,但是真到了临死之时还是怕,并且是极度的害怕。
尤其是在我一度以为,我离我的幸福十万八千里之远终生遥不可及时,但就在前一秒它已与我咫尺之遥,我只需要点一下头,我的幸福就唾手可得。
我怎么舍得在此刻死去。
顾庭生胡乱的擦去我因为痛苦冒出的眼泪和涎水,我还想说,我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但是思维已经冻僵,随着全身血液的骤然降温,我感觉到了冷,我的思维随着身体的生理反应本能的开口:“好冷……”
我感受到我的口中涌出了粘稠的液体,感受到顾庭生的手正在不停的去擦拭我的嘴唇。
我还朦朦胧胧的感受到他哭了,他大喊着哭,眼泪落到了我的眉间、眼中、唇上,他将头贴在我的嘴边,我原本僵死般的思维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的,和听力一起回来了。
我听见顾庭生说:“杨露,你怎么了,你醒醒!”
我动了动嘴,这次大哥听见了,因为他的耳朵紧贴在了我的唇边。
我说:“庭生,我好冷。”
原来死亡是这么冷的一件事。
极度的冰冷过后,我全身一松,眼前一暗一亮,就见面前顾庭生——抱着我,抱着我的尸体。
我走到他面前,我想原来死是这样的,人死原来真有灵魂,我看着顾庭生,蹲下身子,顾庭生耳朵离开了我的唇,他看着我,他大吼大叫像是个神经病一样的喊了起来:“医生!叫医生啊!你们他妈的快叫医生啊!”
顾庭生身后的人早在他喊出声前就纷纷打了120,还是那个中年董事走过来,他摇摇头,他大概想说什么,然后对上了顾庭生的脸。
他就只说了一句:“顾总,节哀。”
顾庭生一直在落泪,很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他似乎承认了我的死亡——但似乎也没有承认。他抱着我开始擦我脸上的泪水,他说:“小鹿,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大哥不好。”
我说:“庭生,那不是我的泪,那是你的眼泪。”
但是他听不到,我伸出手想擦掉他的眼泪,手却徒劳的穿过了他面颊。我这才感受到了悲伤。
顾庭生又突然紧紧抱住我,他说:“还冷吗,小鹿,我抱着你,你还冷吗?”
我很悲哀,因为现在的我开口说话他听不到,而尸体的我大概再也不会开口回答。
“我不冷了。”
我还是开口了,我回答了顾庭生,但是顾庭生听不到。
他突然费力的抱起我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刚走了两步顾庭生就脚下一滑抱着我摔在了地上。
他摔得很严重,他摔倒了还紧紧抱着我的尸体,我走过去一看,他踩到了我的手机,手机大概坏了,自动亮起了屏幕,显示的依旧是阅读app的那段文字。
我看了眼,又看顾庭生,顾庭生倒在地上不起来,他带来的人跑过来扶他,他却支起了点身子搂着我,他面色很迷茫的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低下头怔怔的看着我。
我看到他缓缓张了嘴,一声长而嘶哑的嚎叫从他嘴中撕裂般的喊了出来,那是一种好像人类并不会发出的声音,像是死了幼崽的母兽才会发出的哀嚎。
我想,我此刻脸上若是有表情,那应当称为悲伤,而顾庭生此刻的表情,则可以称为哀恸。
我走过去,我想哭却没有眼泪落下,我蹲在顾庭生面前,徒劳的说:“我不冷了,庭生,我不冷了。”
然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