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雷鸣电闪,慈宁宫中,早早躺下的李太后没有象往日一样安心睡去,反倒是一阵阵心烦意乱,翻来复去的总觉得有些不安稳,忽然听到帐帷外有低低脚步声传来,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警觉,沉声道:“竹息,可是有什么事了?”
帐外脚步声止住,随后传来竹息熟悉平静的声音,不过今天不太一样,太后明显听出了竹息语声里那一丝慌乱:“回太后,坤宁宫那边来人报……说恭妃娘娘薨了,太子已经提前赶了去。”
帐内没有任何声音回响,压了压心里的千头万绪,竹息屏息静气的在帐外躬身等候。
片刻之后,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传哀家懿旨,恭妃秉性纯良,温恭厚重,诞育太子,可追封为皇贵妃,一切身后事宜着礼部依制发放。”
在听到诞育太子那一句时,竹息心里怦怦跳动,莫名有些苦涩,候着太后说完恭谨的应了是,转身正要走时,忽然听到太后明显有些犹豫的声音:“……看在太子的份上,景阳钟响五声罢。”
景阳钟无事不得轻动,非年节不响,非战时不响,非大乱不响,非国丧不响。
在这暮春雨夜,悠长浑厚的钟声格外入耳惊心。郑贵妃散着一头青丝,坐在巨大的铜镜前,自第一声钟响时便已在默默的数着:“一声、二声……五声?”
钟声在第五声后便绝了声息,手中持着的玉梳啪得一声跌在地上。
忽然疯了一样跳了起来,厉声吼道:“为什么是五声,为什么不是九声?五声是谁……到底是谁!”
宫中有贵人辞世时,辨钟声可知身份;皇帝是九声、太后皇后太子是六声、皇贵妃皇子亲王是五声,其余皆不响。
旁边伺候的几个宫女听到这一番话后,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抖个不停。自从二月二以来,这位平日跋扈嚣张的娘娘一日比一日的暴虐,宫人稍有过犯,即刻就是被拖出杖毙的下场,如今见贵妃娘娘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发作,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几乎站不住瘫倒在地。
门外脚步声响,却是小印子急步走了进来,“娘娘,刚刚慈宁宫有人传话来,说是永和宫恭妃娘娘薨了,太后刚赐了依皇贵妃制下葬的恩典,又命景阳钟响五声以示哀荣。眼下各宫娘娘都在收拾准备前去陪灵,娘娘是皇贵妃不必前去,但依奴才看,您还是去一趟吊唁一下,应应礼数也是好的。”
得到消息的郑贵妃反倒安静下来,眼底尽是浓浓嘲讽,咯咯一声轻笑道:“本宫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倒霉催的贱人……皇贵妃?她凭什么封为皇贵妃,大明后宫律例皇贵妃只有一位,可本宫还没有死,她凭什么!”
小印子眼皮都没有抬,声音都是木的:“回娘娘,死后追封皇贵妃,这个也不是没有先例。”
“狗奴才,偏你知道清。”郑贵妃一只手啪得一声拍在桌案上,白玉一样的手背青筋迸起老高:“一个贱婢罢了,死就死了,有什么稀罕,就是封了皇贵妃,一样是个贱婢。”
转身坐回妆台,骄矜倨傲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抖衣而颤的众人:“且先别慌,死了个贱人不算什么事,过些天没准还要死个更大些的也末可知。”
众人吓得要死,只有小印子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又低下。而郑贵妃混然不觉,兀自对着铜镜咬牙冷笑,眼底尽是不可自抑的疯狂和执着。
大明万历二十春,太子生母恭妃在坤宁宫薨逝,谥号温肃端靖纯懿皇贵妃。
太后连发恩旨,命礼部按着皇贵妃制操办各种礼仪,又下旨免了皇后的禁足,让她出来主持六宫事宜,但她本人却一直没有露面。可是有人发现慈宁宫中小佛堂内,这几日昼夜香烟不断,经声不绝。
静守梓宫的朱常洛一连几日,不眠不休,一直到第七日晚上,已经昏昏沉沉的如同失了魂魄一样的行尸走肉。
嘴上烧起了一大串燎泡的王安急得上蹿下跳,绝望的看着一阵风来也能被吹倒下的太子,忽然心中一动,跺了下脚的王安转身就跑。
望着缟素如雪的灵堂,看着络绝不绝前来哭祭的各宫妃嫔,朱常洛油然出一股恨意!不说各位主位,就是那些末一等贵人才女,生前她们何曾将母妃有一丝一毫放在眼中,如今时移事易,一个个倒哭得如丧考妣一样伤心。
一股怒火从心头直然蹿起,一路迅速燃烧发酵,到最后几乎已是无法抑制……眼睛狠狠瞪了起来,清寒如水的眸子遍布红丝,野兽一样恶狠狠瞪着每一个经过身前的人,爆发只在顷刻,发作就在一瞬。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清冷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道:“殿下,您累了,皇后让您早些回宫歇息。”
狠狠将伸出来的手重重打开,朱常洛低着头吼道:“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苏映雪脸色憔悴,眼底掠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殿下……”
朱常洛依旧没有抬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母妃活着的时候,你们对他极尽凌辱,如今死了,你们哭得倒是伤心,即然如此,干脆让你们都为母妃殉葬可好?”声音低沉,语言恶毒,可在苏映雪听来,好象失群孤雁鸣叫,又好象困兽舔血的咆哮,可是无论怎么样,都难以掩饰其中饱含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深的不甘。
苏映雪脸上黯然失色,眼见朱常洛已近失控边缘,就象一张绷得太紧既将崩断的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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