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反倒是一身从头到脚的彻骨冰凉。
不知不觉间一头一脸的全是冷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小印子听太子的话,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我眼里,你早就不是那个储秀宫里的小印子,而是眼下魏朝,你若还是以前那个小印子,我真不敢用你。”盯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流汗的魏朝,朱常洛颇有深意道:“好好呆在我的身边,不会亏待你,我知道你心大志远,若肯将这份心智用到正地,我会给你出头的机会。,否则,你懂的。”
一句你懂得,使伏在地上的魏朝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头上全是滚滚而落的汗珠,但是他见到的是一双清水洗过的眸子,清澈幽深高远,却又莫名的诚实可信。
魏朝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将头深深的磕在地上,久久不动。
时间象过得很慢却又很快,吱哑一声门开处,王安和那个人终于出来了。
朱常洛问王安:“都见过了么?”
王安有些不安,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是见过了,可是……”
没等他可是完,旁边那人一直默不做声,此刻忽然发出一声干哑痛楚的嘶吼,身子急剧颤抖起来,牙齿互撞咯咯作响,就好象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却一直在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王安大惊失色之余有些手足无措,倒是一旁的魏朝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一掌斩到那人的后颈之上,那人闷哼一声,身子软倒委顿在地。
王安吓了一跳:“你干嘛!”
伸手制止王安,一边斜了魏朝一眼,吐出一口气:“你做的很好。”
这次魏朝脸上已经没有丝毫得色,垂手道:“他刚才心神崩溃失守,就象崩得过紧的弦一碰非断不可,若不想法让他平静下来,奴才怕他会撑不过去。”
朱常洛点点头:“将他送回慈庆宫,告诉流朱和涂碧,让她们好生照顾。”
王安和魏朝对视一眼,一齐躬身应是。
打发二人离开后,再度抬头看了眼永和宫那两扇因久历风雨变得油漆斑驳的大门,举步要走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的从门里边似乎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低微的几不可闻,却格外动人心魄。
眼下时节已近初夏,日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猛一转眼,已到了点灯时候。
王安进来书房将灯点起的时候,同时也把拿着一卷书的朱常洛从怔忡出神中惊醒了过来。这时门外有人轻叩了下门,就听魏朝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他醒过来了,要见您。”
朱常洛点了点头,“带他进来罢。”
魏朝应了一声,随手推开门,当头领路,领着一个人迈步进来。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以过涂碧和流朱的收拾,和刚才初见相比,洗了澡刮了胡子,就连精神都明显好了很多。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向王安和魏朝道:“你们出去罢,这里不必留人伺候。”
看了那个人一眼,王安有些忐忑不安,末及说话,魏朝在旁边接上了口:“殿下放心,奴才们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尽管招呼。”说完拉着王安转头就走。
“你用的人倒是忠心。”
殿门刚刚阖上,那人居然开口说起了话:“那一个还好,另外一个却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这样的人你也敢用?”
这一个那一个的,一般人听不懂这绕口令般的说话,但朱常洛丝毫不以为异,眼底幽光闪烁:“大人有大人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先生只看到他阴险狡诈,但是他对我却是忠心耿耿,这是非对错,如何分辩?
“说的有道理!”那人身子猛然一震,似乎若有所思,忽然叹气道:“当年诸葛武候有名言遗世: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你果然了不起,倒是我想得狭隘了。”
朱常洛淡淡一笑:“先生有话就直话罢,这几天一直没开口,今天既然想通了,必定是有了结果。”
此刻书房安静的惊人,灯光在那人身上罩上了一层淡淡光辉,却有一种孤单凄清的落寞。
“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疑问已经在他的心上压了好久,终于将这句话吐出口后,心里身上都是一阵莫名的轻松,就连死寂一潭的眼底都有些微光茫,眼睛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脸,他早就知道这个少年太子深不可测,却没想到还是轻视了他,高看了自已。
是他救了自已,但是又让自已看不透他的用意,若论罪,自已足可以拖去菜市口千刀乱剐,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心头忽然浮上一阵强烈的愤怒与不甘,那种头上悬刀迟迟不落的恐惧感,更让人倍觉生死煎熬,这几日以来,这感觉几乎快要将他折磨到崩溃。
现在,就在他去过永和宫之后,眼下终于就到了摊牌的时候了,他不怕死也知必死,但是死之前,他需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