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家人找到了我,说想要我回去,并且愿意恢复我母亲的名分,让我使用麻仓这个姓氏。
我答应了。
或许是我平时的样子太过引人误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其他人似乎都以为我是因为渴求亲情,连平时最喜欢和我争夺谢道长注意力的源赖光也没有在我选择了离开谢道长身边回归麻仓家这件事情上说我什么——虽然其中更大的原因是源赖光觉得我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和他抢谢道长的注意力了。
但其实,这个猜测未免太过离谱了一点。
归根结底,他们能够给我的,并不是亲情啊。
而我也早就过了渴求亲情的时候了。
我有真心爱护我的母亲,临死也依旧惦记着我的父亲,和关心了我这么多年、在我心中如师如父一般的谢道长。还有一刀流的那些同门。为什么我还会需要这种口头上的亲情呢?
谢道长倒是猜出了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是他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更没有阻止我。
这样的沉默,其实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纵容吧,谢道长?
后来,在一切发生的时候,我也会想。假如,假如,谢道长知道正是因为他的纵容,才会令我在那条名为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话,假如那时候谢道长还在东瀛的话,会不会出手教训我,将我从那条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呢?
然而一切的想法,最终也只能够是假如罢了。
谢道长已经离开了东瀛,去往大唐了。
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我成为了麻仓家最出色的阴阳师也好,将谢道长交给我的那些本事练习无数遍也好,改了名字叫做麻仓叶也好,什么都好。我所希望再次见到的那个长辈,再也不会回来。更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对着我说说一声胡闹。
我也……回不了头了。
想要权力,想要力量,这是我最开始同意回到麻仓家的理由。沉寂多年一直都没有能够出现灵力高强之辈的阴阳师家族,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道法固然高深,前程也固然远大,只是进展却未免太慢,远不如阴阳术来的容易上手。我迫切的需要力量,是而就算知道道法的前程远高于阴阳术,道法修的是仙是超越凡人的境界阴阳术再怎么钻研也始终脱不开凡人的界限,我也还是选择了回去麻仓家学习阴阳术,成为一名阴阳师。
麻仓家为我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还有一位老师。能够邀请到直接侍奉天皇的阴阳师羽茂忠具来教导我,这当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很感动麻仓家的好意——然后,拒绝了这个老师。
不管怎么样,我所愿意承认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只有谢道长。
麻仓家对我的这个决定很是不满,我略微吃了些苦头,好歹看在谢道长的份上,他们没有下什么重手。
天生的强大灵力,在自然领悟上还有着谢道长给我打下的各种基础。就算没有老师,我也依旧成为了平安京有名的大阴阳师。然后,顺理成章的将麻仓家掌握在手中。
这是我实现自己想法的第一步。
我一步步的往前走,一点点的实现自己的想法,也很清楚自己的变化。无数次的,源赖光斥责我连最开始的目的都忘了。我甚至不敢回去一刀流,生怕看到谢道长失望的目光。就连最后谢道长离开东瀛,我也只是偷偷地躲着,看着那位老人登船离开。
然后悄悄的送了一口气。
谢道长不在的话,我能够下手的对象就多了几个人。
比如说,那个一直被谢道长庇护着的人。
谢道长回来以后会怎么看待我呢?
脑子里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已经取走了李重茂的性命。盯着干净依旧的指尖,我只觉得可笑。
独自扫除了所有的痕迹,回到宅邸的时候,我依旧是那个以女子之身成为阴阳师,执掌麻仓家的麻仓叶姬。我是在阴阳道上可与白狐之子安倍晴明一争高下的大阴阳师,然而我在官场上,却也一样如鱼得水。
贵族之间争夺·权力,社会出现饥荒,到处是为疾病所苦的人民。我吃过这种苦头,所以我也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这是我涉足官场的时候对外的说辞,然而我的真正想法也十分简单。
谢道长已经回去了,至少,我们不能让谢道长担心啊。
我这么对源赖光说,然后依靠着这些同样敬仰着谢道长的同门们的帮助,和那些对大唐有着什么想法的人保持着官场上的平衡。
这平衡并没有能够持续的太久,我终究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输的人是我。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我成功的撇开了其他人。
以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偶然做一下,其实也是不错的。
在平安时代的时候,我担任着国家专属占术师的职责。
精通五芒星,拥有强大的灵视,率领着连鬼都畏惧的式神,在传言之中,我会这世上所有的占术与巫术。
连阴阳道的最高法术,“泰山府君之际”的奥义也被我所掌握了。
在我死去之后,在阴阳术方面与我齐名,在其它方面的名声却远胜于我的安倍晴明这样说。
但这又算是什么呢?我终究,还是输了啊。
一败涂地,说的就是我了。
而且还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第二次转生的时候,我想,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
然而在睁开眼的时候,我将自己的话,原本的目标,全部一起忘到了天边。
谢道长。
我回到了最开始,第一次遇见谢道长的时候。
虽然一切都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之中的样子,但是能够再次见到谢道长——
我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