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时的心跳鼓鼓如乱擂,哪里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的箭,只听手里的箭“咻”的一声正中远处的铁甲头盔,那长箭刺穿头盔额心,箭羽还在上头微微抖动着。
萧淳于在她耳边道:“寻常的弓用竹子做弓柄,商国的弓要在弓柄的两端加持牛角,两重弹力下便是妇孺小儿也可轻易拉弓,无需壮实臂力。这满室的蚕,只吃柘叶,吐出来的丝线尤为有韧性,据《天工开物》记载,用线做弓弦比牛筋做弦来得更不易脆化。”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地含着她的耳朵,问:“王后,记住了么?”
瑾时被他撩拔得心迷意乱,强抽离出一丝理智用力推开他,眼神落在别处,强辩道:“什么弓呀线的,你们男儿家掳掠杀伐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记得真切?”
心里却在死命地反复回忆他刚刚说的话,一定要记住,一定要把这个秘密传回天元王廷!
萧淳于很失望,顿觉兴味阑珊。
原来她会说话,说的还这样嘹亮,跟只犯了错用嘈杂之音死命掩饰心虚的鹦哥儿一样。
她甩开了他,神情慌乱之余眼神不甚坚定,像是心底在盘算着什么。
是在谋划着如何传消息回故国么?
他的眼神黯了黯,冷冷道:“夜深天寒,王后回宫将息吧。”
她虚情假意地问了句:“陛下也一同回去么?”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她却在心里雀跃,今夜得了个天大的秘密,想来对故国应是很有用处。
他丢下她一个人在春华室走了。
寺人推开春华室的高门,外面扑簌簌地卷进来好些雪花。
下雪了。
他回头朝室内看了一眼,扯了扯唇角,话在嘴边,不知为什么却不想说了。
“陛下,好大的雪,含章殿离这里远,要不要唤张轻辇来抬王后回去?”
萧淳于狠狠瞪了云意一眼,云意再不敢擅自多话了。
萧淳于沉吟道:“太聪明的奴才不知藏拙便是蠢。”
云意默默朝室内望了一眼,抛了个同情的神色,哎咿呀——室里的那位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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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整个春华室空荡荡无一人,瑾时才从适才的喜悦中回过味来。
她咽了咽口水,朝室内喊了一声:“有人么?”
没有人回应。
瑾时彻底咋舌,他半夜将她拖了出来,身边半个伺候的奴才也无,眼下她不记得路,可怎么回去?况且这还是她的新婚之夜,若叫人发现被困在了春华室,她这王后的威仪岂不是还没出师就胎死腹中?
瑾时急得在春华室的门边踱来踱去。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只要稍微拉开那么一丝的门缝,呜呜的北风就好似会跳舞一样,张牙舞爪地钻进瑾时的领口。
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总比困在这里明早叫人看笑话的好。
瑾时强抻直了脖子,钻了半个头出去,待稍稍适应了外面的风雪,银牙一咬,整个人从春华室的门槛里跳了出来。
王廷的宫灯被风雪吹得摇曳,风雪那样大,吹得她都迷了眼。
瑾时走了一阵,看看左右岔路,好像哪一条都不像是回去的路,心里越发恼他,早早儿的在心底默默咒了他十万八千遍。
吸着鼻子想:禄王果然是对的,哪里那么轻易爱上一个人,恨一个人倒是很容易。
还有他的模样,简直让她生生世世恨不能亲手弑了他将他千刀万剐。
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巧事,果然,长成这副模样的人都讨厌的很!
一不留神,她在雪地里踩了个空,摔得连祖母都不认识,鞋子飞得都不知丢哪了,整个人狗耗子似的趴在雪上,小脸埋在雪地里印出好深的一个痕迹。
恨不能把他茹毛饮血,发了狠地从地上捏起两把雪攥在手心扔了出去——
“萧淳于!”
她发狠的呼声从雪地这头荡开来去,好久了,还能听见回音。
未几,头顶响起威严的声音:“唤我为何?王后好大的胆子,却原来君王的名讳也是可以这般直呼不避讳的么!?”
她像死了一样干脆把自己的脸彻底埋进雪里。
听不见听不见……
玉皇大帝神母娘娘……
他不是真的他不是真的……
又有声音从头顶悠悠响起:“看来孤的王后真是‘冰雪一样可爱’的女子,既如此恋寒,便寝在雪上吧。餐风露宿,果然是天元王室谪仙一般的公主。”
他舌战的功夫从来了得,讥诮几句,不仅羞辱了她,就连她的家国王室一并也羞辱了进去。
一想起遥远的故国和亲人,瑾时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肩头因哭泣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