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大都护的天狼军主力,在两路节度使的掩护下向西疾突。
赵颐贞不是热血少年,他十分清楚敌众我寡之下,最佳选择就是避战。一时一地的胜负是小,整个西域未来走向才是大。
他堪堪跃马奔上一个缓坡,回身望向身后不远处的注宾城祈雨台遗址,马粪燃起的烽火仍在冒着黑烟。而台下萧嵩的三千断后部队,已经彻底淹没在吐蕃军汹涌的人潮中……
大都护面无表情,继续催马向前。此刻不是伤怀时机,如自己不能突围,张萧两位节度使螳臂挡车换来的一瞬转机就毫无价值。
为了他们,也得继续跑!
——可是,悉末朗不答应。
这位吐蕃一等一的大领主,有他的算盘。
至高赞普多芒布死了,自己兴兵为他报仇,如果一战灭了大唐西域二号人物——实权派赵颐贞,那在洛阳养病的一号人物杜暹也只能继续托病不归。
那杜老头夕阳萧鼓,只能算是残喘的偶像派,上马提刀已经不行了。
灭了姓赵的,西域瞬间权力中空。悉末朗自然从吐蕃各部大领主中脱颖而出,继承赞普高位也顺理成章。
机会,就在眼下!
几乎没有预备队,三万吐蕃轻骑一拥而上,连负责粮草缀重的杂兵都舞着弯刀趋前抢功。摆明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怎么着吧——
河西军的三千绿袍,像冬日里最后一抹苔藓地衣,被十倍于它的人浪一拍抹去,还没看见挣扎,就消失不见了……
倒不是瞬间团灭。而是数万战马卷起的沙尘实在遮天蔽日,离开五十步,谁也看不见谁。
战争,永远是在有序的铺排中充满混乱。即便大局已定,细节也无法提前书写。
赵颐贞忍着内心伤痛,从缓坡另一侧率领天狼九千骑奔了下去,令他震惊的是,眼前原本以为是生门的正西,此刻出现了变数……
一队紫袍喇嘛出现在坡下,人数约两百,以逸待劳地摆了一个诡异圆阵,像一根丧门钉,死死卡在唯一去路上。
“保持马速!趟过去——”赵颐贞果断下令。
这并非不谨慎。
天狼军与天钺军一样,都是重骑。
九千披甲重骑正面趟过两百个徒步站立的肉身喇嘛,这是毫无异议的战术选择。
——可是,三个呼吸后,所有人都为主帅的抉择感到心悸。
一声嘹亮的法螺悲鸣从圆阵正中扬起,雄浑的声音令唐军似曾相识。
两百人的诵经合唱声随即喷涌而出,在螺音的加持下,声振寰宇。整个戈壁似乎都颤抖,地面沙石沿着缓坡簌簌滚落,给奔行中的重骑造成一波踉跄。
这还不是施法,这只是施法前奏。
短短的经文念完,诀毕法成——
吼——吼——吼……
数百条巨大的蠕虫冲破地面涌出半身,碎石被迸溅得到处都是。
这些蠕虫,体外披着一环环赤色硬壳,个个粗约五抱,露出地表的半截身子足有九尺,地下还不知剩余几许。
最可怕的是,它们头顶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圆孔型大洞作嘴巴,口内三四排獠牙里挑外撅,形成数层骇人利刃。
眨眼间,三百余匹战马就被咬住了马腿,随着迅速吞咽,半截马身都被吞食到虫体之中。 那一圈圈獠牙如同绞肉机一般,不断研磨着马骨与马肉,数十位来不及甩镫离鞍的骑手也被吞进一半,剩下上半截身子还挂在蠕虫嘴边凄厉哀嚎——
这景象来得太突然,天狼军猝不及防着了道。
赵颐贞也在趋前的第一阵营中,一条巨型蠕虫咬住了他左首副将,虫身猛力一扭,连人带马甩了起来,空中乱舞的马蹄踹在大都护腰眼,把老赵疼得一咧嘴,“日逑!”
如果没有宽大的犀牛皮护带横在那里,这只左肾怕是要废了。
他硬挺着没有滚下马背,反而用力一夹马腹,将自己胯下这匹“乌云追月”催发到速度极致。绕开蠕虫继续前趋!
可惜的是,重骑用的都是吉嘎斯马,高大强壮,负重耐久,但速度再快也有限,永远无法与轻骑篦美,甚至连这些钻地蠕虫都撵得上。
九千天狼军的阵型乱了,失去节奏的前队,立刻成为后队的阻碍。许多马匹撞在一处,造成了更大的拥堵。
好在是撤退不是冲锋,如果刚刚全部端起骑枪或者马槊,这会子怕要自毁一半兵力。
两百名诡异的紫袍喇嘛还不罢休,法螺之声又起,圆阵转了四分一圈,再次定住。第二道经文旋即唱起——
避开蠕虫攻击的第一波,仍有八百骑,已经冲到了喇嘛法阵眼前,眼见只要再一跃,那些光头就会被重骑铁蹄踏成肉泥……
第二轮经文念完,诀毕法成——
在二者之间绵延千米的地面上,轰隆一声赫然开裂出一道宽三丈,深不知几许的深沟,那些重骑兵无法越过,也收足不及,只能在惊讶的大叫中,眼看着自己连人带马随着沟沿碎石一同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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