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远出作逍遥游者,必是仗剑而走天涯,窦染蓝这次出门却并没带着什么防身之物,以他身手即使带把剑也是给对方“送家伙”去。他只道中原王朝上承隋唐气韵,想必比潭州更加和乐安康,不想却豺狼当道妖孽横行,只能说自己一人远行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车驾的马铃比刚才更加响了,估么着他们要一点点的拉近和自己的距离,现在的局势下自己就像温水所煮的青蛙一般,对方虽不会立刻发难,但看来出手也是早晚的事。嗯……这驾马车没准也是此些贼人路上所劫。
当断则断,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山贼野盗在荒间为恶,往往会果断的先害命,后图财,窦染蓝回忆起友人说起的遇到歹人时必要处变之策:
其一、毋观其面,贼人不愿人看到自己的长相,若他们蒙着面,那么受害者未准尚有活路,而像后面驾车这人般堂而皇之的露着脸,显然是惯于果断杀戮不留活口,故而毫不顾忌了。
其二、勿惜己财,生死之间决不能吝惜自己钱物,命是最重要的,其他皆为末节。
想到这里,窦染蓝心意已决,他果断的将随身包袱摘了下来,又将上衣脱下只剩单衣,这时天气尚寒,夜晚间如此或有冻毙之险,但他为保一时之命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回过身去,趁着和对面之人尚未到达可辨面目的距离,用吃奶的力气将包袱衣物用力投掷过去,大喊一声:“在下周身之物皆孝敬大王,只盼英雄饶命!”然后转回来撒腿就跑。贼人会否急着取那财物而放过自己,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窦染蓝方才躲避冢中那尸鬼,故疾走中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危急之下掷那包袱时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现在浑身脱力,最后剩的一点气力便如灯台中的最后一滴油,跑不了几步便耗尽了。他的意识告诉自己:命在顷刻时绝不能停步,却已经难以把持身体的平衡,又勉强窜了几丈后终于不支而倒下。
那驾车之人抽出一把长长的大朴刀,以刀背将刚刚丢过的包袱挑起,然后从从容容的向自己走来。窦染蓝知道最后的希望破灭,不由长叹一声:“千里穷途无烈酒,一腔……一腔……”
本想现场吟两句豪放派绝命诗壮烈一下,却死活也想不全后句了,忽听那马车里一个声音道:“千里穷途无烈酒,一腔怒血洒荒丘”。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只见车驾里走出个年轻公子:“兄台,外面瞧来是青山隐隐水迢迢啊,虽说黑了点,却何必要壮烈赴死呢?”
窦染蓝的脸一红,刚才那贪生之丑态尽露,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惭愧啊……黑夜里自己吓唬自己,实在令人取笑了。”
车里又探出个脑袋,那是个文士模样的人,此人脸庞生得面颊消瘦分明,门齿发达,神情冷峻,看来似是三十大几刚入中年的岁数。那人向四周张望了一圈道:“什么?自己吓唬自己?你转过去瞧瞧,那是何物?”
窦染蓝回头一看,几乎又要吓得打跌,刚刚自己落荒而逃没有注意,不远处一颗大树上吊着一具尸体,尸身随着夜晚的阴风微微摇摆,更增添了一分凄惨。他细细看去更是一惊,那死者正是早上打听店铺时给自己胡乱指点的那个糊涂蛋。
他正觉阴风惨惨浑身冰冷,却听那年轻公子笑道:“你这人要说胆小,却大黑天的在这种地方行路,若说勇敢,危急时却慌乱无措,实在难以形容。”
窦染蓝羞于说出自己是因糊涂而误了钟点进退两难,只好把话岔过去:“三位却为何在这大黑天的急忙赶路?”
那年轻公子从驾车者手中接过包袱递给窦染蓝,而后抻个懒筋道:“我们有官府的令牌,可过官府驿站,前面不远右行便是官道,方才我见你孤身一人实在凶险,这才请驾车的这位远远跟随,本想叫你过来,”他又指指车里的文士“无奈我这老舅却嫌不方便,不愿让你一起同行,于是也只能稍微送你一程。”
老舅扫了那公子一眼,显是恨他说出大实话,弄得现在不带他同行也不好了。
“多承抬爱了,几位还是抓紧赶你们的路吧,这里荒僻得很,久拖的话你们也甚是凶险,我一个人小心一些,还是能熬到早上的。”
“兄台脸皮不必这么薄嘛!”那公子说了这句便嬉皮笑脸的望向那文士,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招了招手:“上来吧。”
窦染蓝累得浑身发软,现下终于也能歇口气了。车厢里面很是宽敞,钻进去后,只觉三个人的人气凑在一起颇为温暖。地上摆着一堆书,他随手拣起一本心道:“这么多书,这家也算是富户之人了。”
翻开一看,却见满篇都被涂得乱七八糟,“辞曰”的下面点了两个小点,“烁元回兮王正度”后面则是一个蝌蚪般的记号,看来颇为古怪。唐末宋初时书籍价格昂贵,窦染蓝见满篇都是这种圈圈点点,不时还出现一个蚯蚓般的钩子,不由暗暗为这些上好的雕版刻本可惜。
窦染蓝又拿起另两本,同样也被涂得花里胡哨,他大感好奇,这些奇怪的标注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两个怪人是何来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