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问道:“毛乌素是什么东西?”
跋锋寒道:“毛乌素是小戈壁沙漠的另一个名字。我特别提起铁弗由,因为此人颇不简单,既有野心,更有使其野心事成的气魄才情。据传在颉利和突利的战争中,他在暗里支持突利,于此可见此人的眼光手段。”
沈牧点头道:“若让颉利灭掉我们的好朋友突利,他的确没多少好日子可过。”
跋锋寒淡淡道:“突利非但不是我的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徐子陵岔开道:“统万是否任由外人自由进出的?”
蹄声自后而来。
别头瞧去,三个小黑点在远处不断扩大,显示来人骑速极快。
跋锋寒边用神审视来骑,边道:“统万城是个没有人能夸言独占的地方,因此举会惹起附近各族群起攻之。即使铁弗由亦只能控制城内七成的打铁业。加上城内有八座神庙,分属八个不同的教派,草原的民族有专诚来此朝圣者,不要说城禁,城门破毁亦没有人敢修葺。因怕给被说别有野心。”
三骑此时来至近处,马上骑士一身末羯族武士装束,年轻剽悍,长相虽不俗,却令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
沈牧依跋锋寒的交道右手扪胸打出末羯人式的问好手讯,岂知三人冷眼瞅着他毫无反应,到驰越他们时,其中一人以生涩的汉语道:“汉狗来寻死哩!”
另两人大笑相应,极尽侮辱的能事。
沈牧毫不动气,皆因想起炀帝当年对他们所作所为,只向徐子陵露出一丝苦笑。
跋锋寒双目精光大盛,盯着他们朝统万城远去的背影,忽然喝道:“他古鲁那列!”
其中一人闻言一震,回头瞧来。
跋锋寒以突厥话大笑道:“真巧啊!待会儿定要和你们三兄弟亲热一下。”
另两人回过头来,三对眼睛同时凶光大盛,却没停下来,转瞬去远。
徐子陵讶道:“你认识他们吗?”
跋锋寒满脸春风地道:“今趟我们将不愁寂寞,小小一招投石问路,就试出他们正是恶名远播的黑水三煞。记得他们吗?”
沈牧喜道:“不就是许开山提过的黑水三煞,今趟可以出一口鸟气哩!”
徐子陵指着城东外一处高地竖立的十多个营帐道:“那些帐幕色彩缤纷,该属于哪一族呢?”
跋锋寒道:“应是伊吾族的营帐,他们是个喜爱色彩的民族,出产的颜料在草原享负盛名。”
沈牧的心神却在黑水三煞身上,道:“黑水三煞这么匆匆赶来,该不会是什么好事,为的究竟是什么?”
跋锋寒微笑道:“他们给我揭破身份,将被迫要杀我们灭口,少帅不用担心他们会躲起来。”
沈牧哈哈笑道:“老跋真明白小弟的心意。”
说罢夹马加速,朝这大草原上以人畜鲜血建立起来的白色城市驰去。
赫连勃勃建城时,明显受到中土文化的影响,除建筑物风格相异外,基本的布局都沿袭汉民族的传统城市规则,四面开门,以十字大街统贯全城,宫城居中。其中一些建筑物规模宏大,最具特色者是石雕处处,甫进南门,左右各两排高过人身的石雕神兽,虽残缺破损,却多添高古朴拙的味道。
三人牵马入城,对入目景物有处处新鲜的感觉。
街上人畜往来,有赶羊的牧民,牛车驼队,远方来的商旅,本地以末羯为主的居民,朝圣的各方游牧民族;不同的风俗习惯和衣饰,形成充满异国风情的草原大都会。
空旷处营帐竖立,与坚固的白色土舍格格不入,对比鲜明,有如把大草原搬进城内去。
沈牧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感应到舍利吗?”
徐子陵摇首作答,目光浏过排在两旁的建筑,多建有挡雨遮阳的门檐,有些还在檐下摆放椅桌,供人坐息。只是像中土城市的商铺、食肆旅舍则一律欠奉。问跋锋寒道:“今晚该到什么地方歇脚?”
跋锋寒道:“你们留心屋门外的标志,凡挂出羊角的房屋,表示屋主肯招待外来人,或屋内有空房子,此乃游牧民族好客的传统,走时给点礼物,交个朋友,皆大欢喜。不过我们的情况有点不同,因为你们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汉人。”
沈牧最留意到街上行人投来不友善的目光,苦笑道:“可否买个帐幕,到城外草地学伊吾人般筑巢而居?”
跋锋寒移往一旁,把马儿暂拴在马栏处,取下鞍甲,微笑道:“先坐下再说,其他的由小弟去张罗。”
两人有样学样,取下鞍甲,到大街旁一处屋檐的桌椅坐下,马鞍放在一旁地上。
面对长街,又是另一番滋味。
夜幕低垂下,长街全赖两旁宅舍透出的灯火照明,忽然一群武士从长街另一端走来,黑水三煞赫然在其中。其他十多名武装大汉人人散发披肩,显是室韦族的战士。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三人身上却没有立即过来生事,全坐到对面的屋舍外的桌椅处,摆明要和他们过不去。
沈牧笑道:“好戏来哩!”
周遭宅舍的居民和行人感到隔街对峙、剑拔弩张的异样气氛,关门的关门,走避的走避,大街立时静寂下来。
徐子陵皱眉道:“这处没人管的吗?”
跋锋寒双脚微伸,撑得椅子倾侧靠墙,伸个懒腰道:“这等若另一燕原集,大家依规矩行事,谁的拳头硬就能话事作主。这批室韦人有九成是这里的恶霸,否则本地居民不会害怕的。”
沈牧轻松地道:“杀人又如何?”
跋锋寒拔出斩玄剑,以手指拭抹,从容道:“要看被杀的是什么人,假设是我们三个无名无姓的外人,不会有人哼半句。若被宰的是他们,则后果难料,须看他们的背景后台。”
蹄声骤起,长街一端十多人策骑而至,示威似的在街心控得战马昂立仰嘶,这才甩镫下马,加入对面的阵营去。看发饰衣着,该是契丹人。
敌方立时声势大盛。
沈牧笑道:“真没有胆色,还要另寻帮手。”
跋锋寒道:“人家是看得起我们,来哩!”
其中一名室韦大汉长身而起,横过街道朝他们走来。
“猎猎”声起,敌方燃起四个火把,照亮这截的街头。
敌方增至三十九人,人数上占明显的优势。
往他们走来的室韦大汉脸目狰狞凶悍,手握刀把,在他们身前十步许立定,以突厥话戟指暴喝道:“两条汉狗给我滚出来受死!”
跋锋寒仰天大笑,声震长街,霍地立起,双目杀机陡盛,盯着室韦大汉沉声道:“本人从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沈牧故作讶然的以突厥话道:“假设他真是无名之辈,老哥你岂非要饶他一命?”
跋锋寒洒然笑道:“若真是无名之辈,就斩掉他的狗头算数了事。”
室韦大汉忍无可忍,狂喝一声,拔刀往跋锋寒冲去,敌阵同时扑出七、八人。
沈牧从座椅弹起,探手羊皮袍内取出长剑,一个筋斗,翻落街上,刚好截着对手,一刀劈去,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妙若天成,同时喝道:“无名之辈就由小弟代劳。”
这句却是汉语。
在全无选择下,室韦大汉只剩下挥刀挡格一途。
“当”!
在对方难以相信下,室韦大汉给沈牧劈得连人带刀旋转开去,鲜血从口中喷出,敌方冲出来的人把他扶着时,那大汉再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站稳,刀子掉落地上。
包括黑水三煞在内,众敌无不色变,僵在当场,如此威猛无俦的刀法,他们尚是首次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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