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翎也不由驻足了,她无法穿过人群靠近大楼,只有眯起眼睛,去望天台上那个细瘦的身影。
薄野翎前方有个大叔,背对着薄野翎所以看不清样子,他对身边的路人感叹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脆弱,一点点事情就要死要活。路人一听,有些好奇,问他是否真的知道天台上的陌生女孩为什么要跳楼,大叔哂笑一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能为什么寻死觅活的?还不就是感情那回事呗,说不定是被人甩了,承受不住,所以就准备跳楼了。”
人们乱七八糟地议论着,都试图用自己的理解给天台上的女孩一个最好的寻死理由,再用故作成熟的口吻,下着各种各样的定论。他们像是在完成一个个市井笑话,只等着识货的人来笑三声。
警车终于突入了重围,上了楼。他们似乎联系来了天台女孩的亲人,准备让亲人来劝说女孩不要轻生。一个年轻的警察没有上楼,靠在警车边隐蔽地抽了一根烟,他貌似并不在意天台上演的戏码,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在苦恼着什么时候才能下班。
天台上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女孩父母到了之后没说几句,双方的情绪反而更加激动,女孩更是被父母往天台边缘逼退好几步。吃力不讨好的警察只有又带走女孩父母,选择让警方的谈判专家来进行劝说。
薄野翎一直站在楼下,人群外围。她定定地注视着天台上的女孩,由于抬头的动作,满头的银发如瀑垂落,映着耀眼的阳光反射出微光来。周围有些人注意到了她的长发,从上到下的打量她,薄野翎也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望着。
天台边上站着的少女正在和谈判专家说话,她情绪虽然还有些激动,但微微颤抖的双腿和紧捏着裙角的手,都如实表达着她的进退两难。谈判专家看到她的眼睛,就忍不住放松了一些,也将语调放轻。楼下的人群喧沸吵闹,女孩的父母也情绪难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认真地体察那个女孩的心情,看看那双还没被完全逼上绝路的眼睛。
其实准备跳楼这种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求救的方式。
薄野翎在楼下看了许久,即使天气炎热,让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有些不适,也一直没有走开。看到天台边的女孩不再往边缘退,看起来安定了不少。谈判专家也慢慢接近,朝女孩伸出手。眼看一切都要走向好的落幕,薄野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准备离开。
只是她一转身,就看见之前在飞艇上的娃娃脸邻座,正在用还来不及掩饰的兴味眼神望着她。
“你的头发也很漂亮,颜色很很特别。”那个人这么说着。
薄野翎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也,但还是绾起了长发,重新戴上帽子。
“到底什么时候跳啊?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啊!”在薄野翎准备朝眼前这个路人点头再离开的时候,身后被烈日焦烤了许久的人群里忽然冒出了一声不耐烦的大喊。
薄野翎微怔,转过身去。
拥挤的人群在强烈的阳光下呆了许久了,大多都出了汗,有些女人的妆更是都要花了。眼看事件就要这么收场,人群里不少人都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好像一件有趣得足以做谈资的事还没发生就结束了,简直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一样。
在第一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后,人群居然接二连三地朝楼上大声抱怨起来。
薄野翎有些措手不及,但措手不及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
沸反盈天的抱怨充斥着整个天台,情绪渐渐安定下来的女孩开始微微发抖,她还来不及将手放到眼前年轻的谈判专家手上,还来不及握住对方的手发出委屈的哭泣,一直等在天台门内的父母显然也听到声音冲了进来。
“还不快下来!”她的亲人冲她吼着,仿佛对那漫天的抱怨难以忍受“你到底要给我丢脸到什么时候!!”
也许你以为世界上最需要防备的只有敌人。但只有亲人给的伤害,才是最痛的。
薄野翎愣怔地看着那女孩从天台上落下来,啪的一声砸在耳膜里,坠落在地面变成一朵血花。周围人群的尖叫溢满了耳膜,被溅上了血迹的人群迅速逃离,人们撞着她的肩膀退开。薄野翎站在原地没有动,明明阳光这么热烈,她却觉得全身冰冷,耳边回响的全是刚刚那声啪的闷响。
周围的人群经受短暂的惊吓后,又开始了窃窃私语,薄野翎转过头去看他们。
看他们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说出各种各样的话。
好可怕,好可怕的看客啊。你看,那些人在心里笑呢。
警察迅速来设置了隔离带,早早等候的救护车也从容不迫地将支离破碎的尸体搬离,只留下一大摊血迹。人群似乎是觉得结束了,评点了几句后逐渐散开,分离成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混入大街小巷。
薄野翎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故事。
友客鑫的拍卖会在即,街头的大屏播放器还在做着相关宣传,这座城市每天都是如此的吵闹精彩,没时间分给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个女孩,她的故事她的情绪,对世界而言,是卑微而不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