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送了王城回寝室,此时寝室里的灯具都已调节成了睡眠模式,没有耀阳夺目的奢华,留有的浅紫色光泽温和舒适让人望之欲睡。
王城刚进寝室时并没有在意寝具如何,这会儿光线交叠所在集中漫叠草丝的大床上,边沿垂下青草床页,一叠棕绒薄被安静的覆盖在大床之上,李悦掀开床被一角,被里竟还有乾坤,雪绒缎里勾勒着金蟒盘曲活灵活现似真有实物盘在床中,可去摸了又觉得蹊跷,居察觉不到线条纹理的质感,竟似画上去般平整光滑。
“少爷快睡吧!”
王城浅浅的趟进床中,轻薄无感的狼蛛丝寝衣再加上这不知何物而成的薄被,躺在床上仿若休憩云团之中,身体每一处都被柔软的衬托又不会因为布料的阻隔而感闭塞,再有屋中清浅柔光呵护,方才躺了一会儿,本就累积的困意浪卷袭涌,不着分秒便沉沉睡了。
因有着极秒的寝具,王城梦里也觉温暖香甜,终于不再与母亲过着凄苦飘零的生活,曾经的那个家虽不可能与此刻相比,但也温馨舒适,至少他有父亲陪伴母亲呵护,然而一切都似乎天意作弄,也或许人世间本就不该完美幸福。
那是五年前,千禧年前的最后一个月,王城的父亲王权像往常一样在单位值班,王权的工作并不十分体面,只是一家企业的保安而已,虽不体面可并不拮据,因为这家企业效益极好,薪资倒十分可观。任劳任怨的辛苦活儿时常还得看人脸色,王权都默默忍受,只要想到这个家想到他的妻儿,再有委屈辛苦也是值得。干了几年有了年资王权升为保安队长,职位升了薪资自然也会增加,可工作依旧辛苦,唯一好的是他终于可以给自己安排休假时间,为了能在年前带王城好好玩一趟,王权一连值了十几个夜班,只要再把月末的最后一次班值完,他就能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一想到这儿他便兴奋不已,而更兴奋的是早就对出门旅行翘首以盼的王城。可王权作为父亲的这个许诺却成了父子俩最后的对话。
王权那日晚,像寻常值班一样,将办公大楼里的每一层都巡视一遍,可第二天一早同组队员来换班时,却怎么也没有找到王权,负责保安室的总调度长将那晚的监控录像翻找出来,发现王权最后的身影是在顶楼的电梯前面,当他进了电梯后,就再也没有监控录像拍摄到他从别的电梯出来的画面了。
于是调度长便以电梯为首要调查范围,最后居然在电梯井隔层找到了王权已经冰凉的尸体,经初步鉴定王权是头部受到重击外加失血过多而亡,金巧知道这个消息后根本就不敢相信,直到当她看见王权苍白的尸体,才疯了似得趴在他的身上痛哭不止,你不是说回来带王城出去玩儿吗,王城还在家里等你呢,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母子,一个失去丈夫的无助女人,她的眼泪是世间最悲恸的音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权会落在电梯井里,那是监控的死角,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人说王权在外面欠了钱,人死债消,他死了那些债主便也烦不了金巧母子,更何况他属于工作中的意外身亡,还能给金巧母子留下一笔可观的抚恤。
但金巧不信,他的丈夫一直勤恳,怎会在外有欠债,更何况家里并无庞大的花销,如何有叫王权求死的经济压力呢。
可这些此刻都不重要了,令金巧不知所措的是王城,金巧是一直瞒着王城的,他不敢告诉王城,他害怕年幼的王城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可她终究不能隐瞒一辈子,当他告诉王城父亲已经去世的时候,王城与他的母亲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一样不信,妈妈怎么能拿这样的事情和自己玩笑呢,爸爸说好了回来后带我们出去玩儿的,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年幼的王城以为是个玩笑,可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泪水将行李箱打开,将整理好的行李再认真确认了一边,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父亲几日未归他早已怀疑了,虽母亲一直强忍伤痛,可他分明看出了母亲哭过的痕迹,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猜想,直到母亲终于和自己说了,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崩溃的泪水淹没了父亲曾经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他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让人心碎。
愉快梦境终于因为最后真实的回忆令王城惊醒,他猛的挣扎起身,父亲墓碑上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孤独的坐在床上轻声抽泣,轻柔的微紫色灯光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变得阴森诡异起来,眼前墙壁上的泼墨山水此刻竟有一丝叫人灵动的寒意,那些黑暗中的线条蜿蜒在紫光淡淡末端的勾勒,画中人形具象活灵活现,竟像是随时会有邪魅渗出画卷的恐怖气息,又听得屋外风起婆娑,王城顿时背脊发凉,抹了伤心回忆的眼泪,惊恐的蜷缩在床背一端,再四下里望去,屋内古器玩意儿颇多,香炉焚烧升腾青烟一株,印在墙壁上的影子都是歪斜扭曲的鬼怪模样,钟点摇摆嘀嗒频率间忽听得屋后有门响动静,王城深吸一口憋气不动,只觉有人气靠近,却着实不敢睁眼。
心感动静实在靠近,王城越发颤抖不敢,只听得一声熟悉,“少爷,您怎么了!”
王城便如释重负,竟是李悦的声音,李悦开了一盏亮灯,屋内忽然通透明亮些,在看王城满身大汗,李悦便估摸到了,“少爷做梦了,怕是择床睡不习惯吧!”
王城定睛看了眼前墙壁画卷,此时并不再鬼魅,画中男人也是温和笑影,不禁觉得自己可笑,竟被一副画吓成了这样。
李悦从屋内浴室取了温水出来,将王城身上汗湿了的寝衣取下,给他擦暖了身子,又先将就用被替他遮了,“这寝衣都被汗湿了,来人!”
李悦不知道在对谁人说话,可不过一会儿,就从寝室后方开起一门,门里走出一男孩,王城隐约认出是从浴室出来时给自己送寝衣的那孩子,男孩接了李悦手里的寝衣后又从寝室大门出去。
“后面有门?”王城回头望着,寝室后方果然微微可见一门,只并不十分显眼,若关合了便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恩,我和他们住在后屋里的,刚才想告诉您的,可您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他们?后屋?”王城不禁有些疑惑。
“恩,我是您的随侍,也不可能一人面面俱到,每个少爷除了一个随侍外,还有五个小厮照应,我和他们就住在您寝室的后屋里,您若有吩咐随时唤我们都有人来的!”
李悦解释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男孩已经取了一件新的寝衣来,递给李悦时小声说道,“李悦哥哥,狼蛛丝的寝衣只有三件,这会儿只能用这件替代了!”
男孩递给李悦的是一件浅草绿的半袖寝衣,李悦取了寝衣过去,便叫那孩子回去休息,伺候王城床上新的寝衣,这件寝衣确实不如狼蛛丝的那件舒服,但也算是上好材料,李悦将王城托着放下床边,关了灯后却没有离开,王城便问,“你不回去吗?”
李悦绕去另测的沙发下靠坐着说,“我在这儿陪夜,您安心睡吧!”
翌日早起,林间遮雾,晨光隐约,卧室里也不亮堂,王城睡得迷糊丝毫不觉得已是清晨,倒是晨间寒意悄入被褥,不觉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对于李悦来说竟成了晴天霹雳的震撼,他紧眉担心道说,“少爷,您伤风了,这……这可怎么办!”
李悦焦急的模样像是世界末日似得,王城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有,就咳嗽了一下而已!该起床了吧!”
李悦小心的伺候王城下床,送他去卧室内的盥洗室,洗漱用品早已准备妥当,李悦所说的那五个总角小厮也已经全体出动忙前忙后,叠被铺床,撑帘打扫。
洗漱完毕后,李悦从外面取衣服稍作整理的撑开,再一件件放在身旁矮个小厮的手里,从第一件开始帮王城穿戴整齐。
里衬的羊绒褂子穿在身上立马就暖和起来,再套一件合身的灰白大衣,裤子是同色的软棉长裤,如此穿戴一番,王城的少爷态度也显现了出来,好像挺习惯有人这样伺候自己穿衣似得,把脚伸向李悦,让他给自己穿上蛇皮短靴。
王城突然有些恍惚,“一会儿要做什么?”
“去北楼和老太太,老爷,夫人用早饭!”李悦淡定的答道,“您每日有两餐需和老太太他们在北楼一起,只有中午不必,可以在东楼和子轩少爷,子孝少爷一起!”
王城在李悦的陪同下走出卧室,五个小厮也紧随其后,路过二楼中庭时遇见了凤子轩,李悦恭敬的向凤子轩问好,王城也亲切的向这个新弟弟打了招呼。
可凤子轩却面无表情,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这时候另一边走出来了大哥凤子孝,凤子轩看见凤子孝后立马挤出一点儿笑意,“子孝哥哥早!”同时也转向王城这边说,“王城哥哥早!”
王城被凤子轩的阴晴不定弄的摸不着头脑,婚宴上他还主动给自己打了招呼,怎么这会儿对自己好像很见外似得。
三个少爷在一群佣人的簇拥下从东楼出来往北楼正屋走,此刻已经八时有了,可庭院里还是水雾蒙蒙遮挡了阳光,花草如何艳丽的院子都不会觉得生机盎然。
进入北楼大屋依旧是左右佣人恭迎,男女佣人分作两边排列成道一直将三位少爷迎入餐厅,餐桌上已布置好了早点,可凤老太太以及老爷夫人还没到。
王城刚一踏入北楼便觉得奇妙温暖,情不自禁地说,“好暖和呀!”
李悦在王城耳边小声说,“昨儿跟您说的,北楼有自老祖宗起就有的长明火点着,自然是暖和的,这会儿老太太和老爷夫人还没到呢,我带您去看看吧!”
从餐厅所在东屋出来后转至刚入门的方向,向前走不过几步便有两高壮大汉守着,面目孔武恶劣,王城略作惊悚的止步不前,待那两人看见李悦与王城后,竟突兀的笑了,其中一人更是奉承迎合,“李悦哥怎么带王城少爷来这儿了!”
那二人看着挺拔魁梧,年级上也似乎应比李悦长些,却居然称呼李悦为哥哥,弄得王城很是奇怪,李悦颇有气派地回说,“老太太他们还没起呢,我带少爷家里看看,把门打开吧,少爷想看看家里的长明火!”
两壮汉听命将门推开,骤然间便有热浪袭来,李悦稍微护着王城一些,让他跟着自己进去,屋内是一圆柱形状顶有半圆,中间围有里外两层空柱,最外一侧防护隔离,内侧的柱子则是火光四溢,虽有一层屏障隔离,可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热气,隔离的玻璃一直伸向圆顶,火焰也几乎窜到圆顶的高度,上方圆顶因长期熏烤早已染上黑斑,李悦带王城环屋一圈看了,对他解释道,“这下面有一个空洞,长明火便是在空洞里燃烧,空洞里有空气流通,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添加燃料以保火不会熄灭!”
“这个火真的不会熄灭吗?”王城疑惑地问。
“肯定不会,除了门外两个看守,下方空洞的洞口也有人看守!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注入燃料的人会进入一次空洞,其余时候无人能进去!”
看了长明火时,王城身边的小厮已经来了传话说老太太老爷以及夫人已经去了餐厅,李悦便赶着将王城也带回餐厅去了,刚一进去便看着一家人早已安安稳稳的就坐,王城拘束着有些不知所措,便对老太太赔罪说,“我来迟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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